美人欺君(88)
烟年岂能不知他心中所思?也识趣地不提以后,只开开心心拉他四下游玩。
两人嬉笑着逛过繁杂的灯会,汴京的富裕繁华在节日里显露得淋漓尽致,满街花灯争奇斗艳,千万条蜡烛在春夜中燃烧,照亮烟年狰狞的药师面具。
在行至一处合抱粗的姻缘树边时,烟年忽然停住了脚步,直直地看向前方。
夏修文顺着她目光看去。
树下散布着三三两两的年轻男女,其中有一对容貌颇佳,颇为扎眼,女孩生了一张讨喜的圆脸,笑得极甜,她身后站了一个儒雅清秀的青年人,穿青布长衫,正帮她把红绸带系到树上去。
烟年望着那两人,一言不发。
夏修文问道:“怎么了?“
烟年顿了顿,忽然一笑:“文郎去帮我买些丸子可好?”
*
眼见夏修文前去排得老长的丸子摊,烟年神色骤冷,向枝头的乌都古打了个手势。
夜鸮振翅而飞,将一片叶子衔去燕燕身旁。
燕燕犹豫一瞬,也寻了理由打发了她那情郎,趁其走开的当口,跟随乌都古拐过暗巷。
烟年早已在此等着她。
“烟年,你怎地出来了!”燕燕压低嗓音,满面担忧:“此处人多眼杂,被旁人发现了怎么办?还是快回去……”
“我行事向来有数。”烟年道:“倒是你,与谁私定终身不好,找了个登徒子,一边与你花前月下,一边还在留意路过的姑娘。”
燕燕叹了口气:“烟年,我知道你不喜欢梁郎,可也莫要这样编排他呀,他不过是怕人潮太汹涌,与我失散,才格外紧张些呢。”
烟年眼前一黑,恨不得敲开她的脑袋看看是个什么构造。
“我至于编排他?燕燕,我见的男人多了,知道什么样的才值得托付,你这个着实不像样,还是同我回北周去吧,起码再挑上一挑。”
“放心。”燕燕脾气好,依然笑眯眯地,也不知是哪来的信心,竟然反过来安慰烟年:“回了故乡去,你自会遇到淳朴热心的北方郎君,到时候,你便不觉得天下男子都不堪了。”
燕燕坚决至此,烟年反而说不出话来。
这些年在红袖楼见过多少痴男怨女,她早已数不清楚,自是知道旁人越是阻拦,小鸳鸯就越是容易结下更深的情谊。
“你自己拿捏着便罢。”
烟年深吸一口气:“不过还须要留个心眼,男子与女子不同,他们鲜少真心投入,若是太殷勤,往往是有所图的。”
燕燕笑了笑:“烟年,我懂你替我操心,自爹娘走后,这么多年,我在世上一直孤苦伶仃,所幸还有你和翠梨顾念我,可身处深宅大院中,不得与你们常常相见,到底孤单。”
“梁郎不见得很好,可他愿意陪着我做琐碎之事,共赏汴京盛景,给了我此生未有的松快时光,所以,即使他另有所图,我也认了。”
*
回到灯会上,夏修文正四处寻找烟年,烟年不动声色绕到他身后,笑嘻嘻拍他一记:“文郎,我在这儿。”
“你去哪儿了?”夏修文问道。
烟年平静地扯谎:“方才见外头有人卖风筝,样子扎得漂亮,跟过去看了几眼。”
夏修文点了点头。递来一包饴糖:“丸子卖完了,只剩这个,便买了些。”
烟年漫不经心敷衍着:“果然还是跟心仪之人过元夕才最开怀。”
丢了一颗饴糖入口,烟年仰头看了眼天色,冰轮自东山跃出,高挂绣楼檐头,此刻距她出门已有一个多时辰,今日给的药不多,那侍女应当快醒来了。
“文郎你瞧,那儿有武舞呢!”烟年兴奋地一拉夏修文的袖子:“咱们去瞧瞧!”
夏修文嘴里的撒子零食还没咽下,犹豫道:“前些年拐子猖獗,今年武舞沿路均有禁军值守,会不会被认出来?”
烟年道:“怎么会呢,我们戴了面具呢。”
她拉着夏修文逆人潮而上:“难得敞开玩耍一回,岂能辜负良宵?”
她直直往前去,与值守的禁军擦肩而过。
叶叙川还有多久会查出她行踪?或许还需一刻钟,或许小半个时辰,又或许他现在已经知晓了,正倚在某个高阁的一角,幽暗地注视着他们。
武舞的队伍从面前喧嚣而过,烟年假作羞怯之态,半靠在夏修文身侧。
鼓点在耳边爆炸,戏子们的汗融去凛冬的积雪,天色被灯火照成绯色,看不清星星与月亮,宛如一个疯狂的梦境。
在梦境的最后,一道冰冷的目光穿透灯火与浮光,死死钉在她身上。
烟年回过头,嘴角挂上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