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欺君(59)
多么纯良的计划。
只可惜完美的计划只停留在纸面上,现实远比她构想的要离谱。
老话说得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命运就好像脚踩一块香蕉皮,滑到哪里算哪里。
她被叶叙川抓走挡刀,本是一件杀千刀的鸟事,没想到他竟没下去手,反而让她有机会打开他心防了。
她对此感到欣慰,但不太理解。
难道自己抡琵琶抽鹤影的身姿真有那么伟岸吗?
*
“在想什么?”
回过神时,她正坐在宽大敞亮,足以塞下六人的巨型马车中。
叶叙川的马车乍一看古朴雅致,实则处处豪奢……单是她手边垂下一面轻丝帷幔,便是松江府来的贡品,那花鸟暗纹层层叠叠,不知耗费了绣娘多少心力。
也只有叶叙川这种当惯大少爷的,才敢如此暴殄天物,管你这东西价值几何,只要他大爷乐意,统统挂在马车里当窗户纸用。
正心疼好东西时,叶叙川给她递来一碟子杨梅:“尝尝。”
烟年摇头:“大人,我不饿。”
然而,叶叙川才不会管她饿不饿,烟年话音还未落地,嘴里已被塞了一颗杨梅。
叶叙川拿帕子擦去指尖汁水,和颜悦色开口道:“先尝尝再说。”
看起来和煦温柔,实则带有不容置疑的威权。
烟年只得顺从。
她见过很多狗男人,花心者,深情者,鸡贼者,阔气者……不胜枚举,但从未见过叶叙川这一款。
此人生性霸道,却又聪颖敏锐,可谓天生的能臣料子,据说幼崽时期就能把小伙伴们使唤得溜溜转,让他们将零食统统上贡……
由此可见天赋的重要性。
况且他为一方豪强之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更是把天性里的强横扩大了数倍,这令他永远理所当然,高高在上,平等地藐视所有人。
世人皆嫌弃烟年出身卑贱,唯有叶叙川从不在乎,因为他看人从来都是俯视的姿态,当然懒得留意谁跪得高,谁又跪得低,谁跪成一个麻花型,谁又边跪边大声唱十八摸……重要吗?反正都没他尊贵。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烟年是欣赏他这股不可一世的傲气的。
麻烦的是,这种人高傲自负,一旦对她上了心,就决不允许她朝秦暮楚,非要让她全心全意依附于他才行。
思及此处,她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在这种性格稀烂的人手下讨生活,她的心灵得受多少工伤啊!
*
烟年被喂了整一碟子杨梅后,街市喧闹声渐息,马车驶过承天门,终于徐徐停驻。
她拉开帘子一角往外瞧一眼,眼前乃一座高门大院,守备极为森严,金瓯浮钉大门前,几名穿戴齐全的侍卫持戈而立,过往行人无不绕路而行。
黑皂靴,束革带,佩朴刀……
烟年心中一惊:这不是她的老冤家皇城司吗?
既然汴京有细作潜伏,那就必有抓细作的专门机构,她眼前这座皇城司,正是老官家设立来拱卫皇城,刺探情报,监视臣子的禁军衙门,平日主要职责之一,便是抓捕各类细作。
如今皇城司的话事人是叶朝云旧识,与叶叙川仅点头之交。
作为资深情报工作者,烟年对皇城司有生理性的恐惧,站在这一群乌鸦似的卫兵面前,只觉胸闷气短,呼吸不畅,恨不能立刻扭头逃走。
叶叙川按住她肩膀,问道:“怎么了?”
烟年一咬牙,徐徐往他怀中倒去:“这里好可怕,大人可否带烟年回去?”
“不成。”叶叙川笑道:“随我来。”
*
烟年站在皇城司门口时,还能保持住正常神色,待得她被带入皇城司的监狱后,她逐渐压不住内心骇然,额前渗出丝丝冷汗,腿脚也打起了摆子。
牢狱不见天日,格外阴暗潮湿,脚下不住有蛇虫鼠蚁穿行,一条道路看不到尽头,好像直接通去黄泉一般。
听见了响动,牢房中的囚犯纷纷侧目,烟年一眼瞧见铁栏后的一名女囚——她手上垂着厚厚的铐,形容枯槁,神色呆滞,就站在铁栏后,安静地看着两人。
烟年说不出话来。
这面铁栏好像一块镜子。
镜外的自己如今光鲜亮丽,可如果暴露了呢?多半会被铐入此间,与蛇虫鼠蚁为伴,在一日一日漫长的折磨下枯萎,最后变作这女囚的模样。
行尸走肉,毫无生机。
再也回不去北周,见不到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