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欺君(4)

作者:獭祭鱼鱼鱼

*

烟年抿嘴不言,目光微沉。

用他核桃仁大的脑袋想想,还能因为什么?

白日里的惨痛遭遇又浮上心间,被来回摊煎饼摊了两个时辰,这福气给他他要不要啊?

最可气的是,事后男人冷漠地唤随从收拾残局,竟是没有多看她一眼。

甚至扔掉了他的嵌玉腰带,只因为那美玉被烟年无意玷污了,他嫌不洁。

烟年气得差点笑出声:既然那么爱干净,何不把干脆挥刀自刑算了,装什么装。

*

但她的职业精神不允许她大放厥词。

云散雨歇,烟年对穿上衣服的叶叙川说的第一句话是:“大人想付烟年多少缠头?”

听得此言,榻边的男人披大氅的双手一顿,微微回过身,露出一张俊美的面孔。

他的气韵与烟年见过的所有汴京权贵都不同。

因身世坎坷,他比同龄的青年们要成熟得多,身体的每一寸都散发一种不动声色的强横,渊如深潭一般,仿佛天下没有不由他掌握的人或事。

一眼看来,久居高位者的威压气度尽览无余。

见过红尘众生方知,权力与阅历才是男人最好的装饰品。

烟年坦然与其对视,婉转一笑。

“……只是说笑罢了,能伺候大人是妾几世修来的福气,怎好意思让大人另出银子?”

她忍着腿酸,在榻上膝行两步,伸手去够被男人随手扯落在地上的荷包。

锦被下滑数寸,露出嬛嬛一袅小蛮腰,腻白如山阴处渺渺的雪光。

叶叙川不语,却并未移开目光,反而双目微眯,直勾勾审视面前的女人。

他生得好,从母亲那儿继承来一双微微狭长的丹凤眼,不带情绪时也天然带一丝专注多情,因此,这双眼睛常给旁人一种温润的错觉。

但这种错觉骗不过烟年。

从见到他第一眼起,烟年就笃定,她不喜欢叶叙川。

大概因为这个男人是她的同类,和她一样虚与委蛇,一样冷淡寡情,时刻清醒地掌控着周遭的一切,矜贵冲淡的行为举止之下,藏着一段极冷漠刚硬的心肠。

一个男人要有多强的戒心,才连登顶的瞬间都不愿闭眼?

这双手亦然,握过纸笔,提过刀剑,光是直接了结在他手中的性命,多得怕是他自己都数不清。

细作营曾赠他一外号:细作坟场。

他也没辜负这个诨号,就在前几日,他才刚刚杀死了她一个同行,据说那细作死状可怖极了,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一言以蔽之——很难搞。

烟年强行忽略男人身上散发的压迫感,从荷包中抽出一张薛涛笺,递给他。

软红笺纸裁成海棠轮廓,上以簪花小楷书写古人诗句。

借问萧音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

她低身一礼。

“妾名烟年,红袖楼的行首,若是这具皮囊还讨大人喜欢,大人以后就常来楼子里,给妾做做脸面,撑撑排场罢。”

她仰起脸,汴京城最动人的风月定定地望着他,等待他的答复。

叶叙川不置可否,忽地松开眉眼,温润一笑。

这一笑如星河流泻,万千光华落入他眸间,熠熠生辉,如相隔云端的出尘仙家,又如嚣嚣红尘中会带把伞来接你回家的情郎。

烟年自己面皮子漂亮,日日对镜,早已免疫一切美色的诱惑,但在叶叙川对她微笑时,她竟然难得地失神了一瞬。

“你叫烟年?”

指尖一空,海棠小笺落入他手中。

叶叙川垂眸,扫了一眼这风雅的名碟,然后……将其撕成了碎片。

薄红委落在地,烟年眼皮子猛地一跳。

“我从不涉足教坊勾栏,你邀我去给你撑排场,恕我无法从命。”

“哦,”烟年勉强挤出笑容:“竟是这样,那……”

话音未落,叶叙川捏住她精巧的下颌,慢条斯理地往上抬,好与他对视。

面上笑意不改,手上动作却丝毫不见怜惜,烟年被迫顺从着男人,侧脸被他的狼牙指环硌得生疼。

她在心里骂娘:不回床就算了,折她脖子做什么?要给她正骨吗?

趁自己还没有彻底窒息,烟年艰难保持着婉约风姿,开口道:“……烟年不懂事,为大人绝代风华心折,胡言乱语唐突了大人,还请大人莫怪……”

“怎会责怪于你?”叶叙川温和道:“无法为你捧场,我亦颇感遗憾。”

“……不过,我素来不喜自己用过的东西被旁人染指,宁可把它们毁去,也不愿与人共享。”

烟年脸色转白。

捏住她下颌的手指缓缓往下移去,落在她脆弱纤细的颈间。

捕捉到对方笑眼里清晰的杀机,烟年猝然清醒。

这人属螳螂的吗!睡完就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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