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欺君(26)
烟年不说话,机械地嚼着烟叶,被那古怪的味道冲得不住皱眉。
翠梨道:“娘子怎么忽然想嚼烟了?这东西辣人,还是吐了吧。”
烟年依言照做。
良久,她出了一大口浊气。
三个掷地有声的音节,随着烟味儿一同溢出菱唇。
“他妈的。”
翠梨越发担忧:“烟姐怎地如此疲惫,莫不是叶叙川他不上钩?”
在翠梨朴素的认知中,一对男女最高等级的关系就是滚到了一起去,遇到像烟年这样,认识第一天就把对方拐到床上的……好像反而没有继续勾人的余地。
烟年目光沧桑。
“什么叫上钩,什么又叫不上钩?”
“我在叶叙川眼里就是一个玩物,你见过玩物长出钩子的么?那叫鱼竿。”
“我倒是有心与他看星星月亮,聊人生理想,可他只管把我往榻上带,多说几句话他就堵我嘴,他大爷的,简直是个神经病。”
“那怎么办?”
“你赶紧给指挥使去信,让他记我工伤。”烟年掀开衣裳:“这里,那里,还有底下,统统给我记上,回头折算成工龄。”
她目光坚毅,如平阳公主镇守娘子关:“老娘任务失败了不要紧,这顿折腾不能白挨!”
*
次日又是一场浩劫。
这回便不是琵琶和狼毫笔了,换成了棋盘棋子,这男人大概是想把琴棋书画统统来个遍,很难说是不是一种诡异的恶趣味。
莹润的黑白玉子互相敲击,叮当作响,好一首清绝乐章。
正经人也压根想不到棋子还能有这个玩法。
而当事人烟年已经彻底麻木了,秉承着矮子出恭——低声下气的职业道德,任叶叙川怎么搓圆摁扁,她都懒得反抗。
顶多是敷衍地笑一笑,柔声说点“大人尽兴就好”“烟年从身子到心都是大人的”之类的屁话。
这是她该死的工作。
“真的么?还受得住?”男人语带戏谑。
她回头看他一眼,好像一只受了欺负的狸奴,先不声不响地挨着,暗里憋股劲儿,等着日后报复回来。
叶叙川轻轻一笑。
留她在身边,大约就是喜欢瞧她明明不喜欢,却还咬牙忍着的模样。
他好奇她为何要如此隐忍,又究竟能忍多久。
“受得住,”她细声道:“大人喜欢我,是我的幸事,烟年不愿失了侍奉大人的机会。”
哦,原来是因为爱慕他。
被这般慢待之后,还能存着这份心思吗?
指腹抚过白玉棋子,此棋乃是昆仑山上采来的冷玉制成,触手生凉,此时却温热暖人,上面沾了一点甜汁,令他指尖微湿。
烟年道:“大人不嫌不洁么。”
她大约是想起了当初之事,那时的他目下无尘,毫不犹豫扔掉脏了的腰带。
“既已是我的人,有何不洁?”
他揽过烟年后颈,让她侧坐身前,抚弄着她耳侧那块薄薄的肌肤。
一根青色的血管在指下勃勃跳动,可见她此刻的疲惫。
怀里的女人眼眸一闪,微一抿唇,显然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叶叙川来说,属于他东西和不属于他的东西之间,划有一道深深的界限,他会嫌弃萍水相逢,自荐枕席的烟年,但当她成了他的所有物后,就另当别论了。
难怪平日里不近女色,却在略放下戒心后,日日都来临幸她。
烟年柔声道:“能被大人瞧上眼,是烟年的幸运。”
“哦?被毒蛇拖回洞穴中,可算不得一件幸事。”
他端详那枚白玉棋子,忽地凑在唇边吻了一吻。
白玉温润圆融,衬得他唇形更加昳丽。
画面赏心悦目,但亲吻棋子的人是叶叙川,这就非常惊悚了。
烟年大受震撼:“大人,这枚棋子……方才……我……”
叶叙川懒洋洋道:“不都说过了么,你已是我的东西,那合该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是我的。”
“况且,”他道:“你的味道并不令人讨厌。”
*
烟年觉得自己真他妈小看了叶叙川。
本以为以她丰富的经验,足以把他伺候得不知天地为何物,可没想到到头来,找不着东南西北的人成了……她自己。
她不该不合时宜地试探,但她实在忍不住,问叶叙川:“这些手段,大人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叶叙川正斜倚案前,持匕首雕琢白玉棋子,一袭月白里衣随意披在肩头,领口松垮垂坠。
人一旦露出这满不在乎,桀骜不驯的神色,就显得尊贵高傲。
大概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叶叙川极少低头,平时只会微微把眼帘垂下一些,下巴则永远是抬着的,如此一来,哪怕平常看人,也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睥睨之感,好像天地万物都入不得他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