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欺君(24)
烟年:……
香榧小脸激动地黄了一黄,迈着小碎步飞速告退。
“大人怎么来了?”烟年小声问。
叶叙川懒散道:“路过。”
烟年侧目,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松烟墨香。
哦,从宫里出来的。
是去做什么?烟年暗想,有墨香,多半是刚教完小皇帝读书,出来透口气。
看他脸色如常,言语间却阴阳怪气,烟年心里一乐:大约小皇帝在读书一道上不太聪明。
*
其实小皇帝并不是愚蠢,而是平庸。
叶叙川抚弄女人微凉的长发,神色平淡。
他的确刚从宫中告退,披星戴月而归,路遇甜水巷口,想起巷子里住着他新得的漂亮宠物,便让车马停下,自去玩弄片刻,排解白日里教授侄儿功课的烦闷。
这孩子的性子与他父亲如出一辙,一样的庸庸碌碌,一样的优柔寡断,遇到一丁点难事,都会下意识躲到亲人的身后。
这样的君王需要一个强有力的辅臣调和,方能坐稳天下。
若是自己不去做这个辅臣,那接替此位之人,多半会是自己那权力欲极盛的姐姐。
叶朝云做过高高在上的将门千金,也曾家道中落过,后来一朝翻身,垂帘听政,却因身为女子,常常被讽成事不足,而败事有余。
这类流言蜚语本是无稽之谈,只当耳旁风便可作罢,可是叶朝云远不如叶叙川高傲冷漠,无法不在乎旁人评议,也做不到我行我素。
这意味着:比起抹去反对她的杂音,她更急于建立某种功业,证明自己血统高贵、英明犀利,足以胜任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对于一个正休养生息的政权来说,拥有这种想法的当权者是极其危险的。
他心底烦躁,面上却不露分毫。
烟年琢磨不清他的态度,只得道:“烟年伺候大人洗漱……”
“不必了。”叶叙川平静道:“大可用你擅长的方式伺候我。”
*
夜阑人静,墙根传来阵阵促织鸣声。
世间最气人的折磨是什么?是你明明想把男人踹走,嘴上却被迫喊大人好棒。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噩梦。
月上中天,烟年瘫在浴桶中,望着男人披着中衣,当窗赏月的身影,只觉身体的每一寸都被掏空后填满了。
不行。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她支棱着眼皮按摩双腿,狠狠告诫自己:情报可以再套,命却只有一条,还是先保命要紧。
*
于是,次日夜间,叶叙川再揽她去榻上时,烟年巧妙地一躲,抽出她的螺钿琵琶。
叶叙川挑起一侧眉毛,沉吟道:“不嫌硌吗?”
烟年拳头一紧,抑制住自己敲碎他狗头的冲动。
她假笑道:“大人,烟年有心服侍,恨不能与大人日日缠绵,可今日上了芙蓉药膏,还没好全乎……”
“没好全乎还来勾人?”叶叙川笑道:“这岂不是自投罗网?”
烟年一头雾水,谁勾他了?她今天穿得严严实实,还特地挑了最老土的藕荷色,就差手里捏个小木鱼了好么。
“……既然无法侍奉大人,不如便与大人共赏一番音律吧。”
音律?
红烛艳艳,将帘栊的影子打在她侧脸上,女子桃腮微红,半抱琵琶,身型清瘦如柳,一派伪装出的婉顺。
她似乎还认为自己装得极妥帖。
叶叙川眯眼凝视她片刻,随即颔首道:“甚好。”
烟年隐隐听见了他一肚子坏水荡漾的声音,当即便觉不妙。
……这玩意别是又有新花样了吧。
但叶叙川的目光实在太具有压迫感,她骑虎难下。犹豫一瞬,还是抱着琵琶,风姿绰约地侧坐于妆镜前。
裙下两条长腿交叠,只露出一小截精巧的脚踝。
她垂首校音,转轴拨弦之间,螺钿花鸟上宝光流动,耀人双目。
“你的琵琶有些旧了。”叶叙川挑剔道:“模样也俗气,改日给你送一只新的来。”
烟年摇头婉拒:“大人不必费心,我的琵琶乃我师傅在我出师那年所赠,已跟了我许多年,用得顺手,不想换了。”
叶叙川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
换琵琶一事作罢,屋中归于沉寂。
烟年换义甲之时,叶叙川信手取了丫鬟奉上的茶水,转着手上的钧窑葱翠青瓷杯,慢悠悠问道:“想奏什么曲子?”
他指间把玩的杯子昂贵而美丽,釉色青中寓白,光辉如南洋舶来的玛瑙。
烟年无端想起这双手在她身上做过的事……饶是她脸皮厚如城墙,也不免双颊发热。
不成,她摇了摇头,任务目的谨记心中:自己是来套情报的,可不是来给他当小妖精的。
于是,烟年柔声道:“上回我唱给大人听家乡小调,大人似乎并不厌恶,我再用琵琶弹奏一遍如何?曲调虽同,意蕴却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