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欺君(223)
这筵席主人癖好怪异,不喜美人娇躯,只爱女子一双红酥手,时常出入各大楚馆秦楼,把这点癖好传扬得尽人皆知。
叶叙川不置可否。
他向来不喜以孟浪口吻评价女子外表,皱眉端详酒杯,欲令其闭嘴。
忽听筵席主人又笑道:“说起来,今日入宴时,枢相叫住的那丫鬟也生得一双琵琶妙手,柔长纤秀,指腹有薄茧子,若是握着滑动,定然甚是销魂。”
众客哄笑,吹捧他长了一双风流的利眼。
唯独叶叙川摩挲杯沿的动作猛地顿住。
弹琵琶的手。
近乎一模一样的声音……
他脸色骤变,玉杯铮然落地,橙红酒液泼在琵琶伎裙裾上,洇出星点暗痕。
乐音戛然而止。
众客面面相觑,只见叶叙川起身大步向外走去,竟是从未见过的焦躁。
他高声唤僚属道:“来人!立即封锁附近州府、关隘门户,来往者必严查,尤其不准放女子进出!”
守在外头的张化先本在悄悄打着瞌睡,陡然被唤醒,迷迷瞪瞪问李源道:“出了什么事?”
李源同样一脸茫然,正此时,叶叙川疾步走了出来,揪住他领子,逼问道:“两个时辰前出去过一个着青衣的女子,她往何处去了?”
李源怎会留意一个平平无奇的丫鬟?支吾半天说不出个答案,反而是个家仆回忆起,那女子似乎往西去了,出门时还被绊了一跤。
“与她一处的那人是谁?”叶叙川问道。
家仆苦思冥想半天,方答道:“似是冯大人……”
叶叙川面沉如水,翻身上马,只抛下一句:“把那姓冯的抓了。”便策马向西奔去。
张化先一愣,随即匆匆拉人跟上。
几乘轻骑如电,劈裂凝滞的夜空。
*
天青欲雨,烟年与都朱那汇合之后,总觉得心头沉甸甸,充斥着奇异的不安感。
记挂着尚在家中的珠珠,她不敢久留,催着都朱那速速带她北上。
都朱那见她坐立不安,魂不守舍,颇为好奇问道:“你怎地如此慌张,难不成那姓冯的威胁于你?”
烟年摇头:“我见着我……”
她顿了顿,欲言又止。
“快些走吧。”烟年拉过都朱那牵来的马儿,踩着脚蹬攀上坐定,喃喃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将有大事发生,需要快些回北周去。”
*
几人纵马北上。
初夏时间天气善变,不过奔出十几里地去,闷青的云团挤下豆大的雨滴,打在小道两侧的野岭上,蒸腾出细密的潮气。
细雨很快成了骤雨,如碎石般扑打面颊,烟年抹了一把头脸上的水,重重喘了口气。
“悠着点,别把你的易容给洗了。”都朱那朝她扔来一只斗笠。
烟年谢过,握紧缨缰,高声道:“驾!”
此处离长城豁口尚剩下一段距离,烟年本想一鼓作气冲过去,却被都朱那拦下。
“歇一歇吧。”都朱那看了一眼天色,开口道:“这雨来势汹汹,一时半刻停不下,小道不比官道,大雨里赶路泥泞得很,一个不好就要人仰马翻。”
“是啊,”都朱那的弟兄也在旁劝道:“左右这儿离长城不远,待雨停了再启程不迟。”
雨势渐急,水滴从斗笠上流淌下来,烟年几乎看不清前头的路,只得悻悻停驻。
一行人跑入路旁农人堆放杂物的屋子,寻了干净地方坐下。
闲得无聊,都朱那前来八卦:“姐,你瞧见你旧情人了?”
烟年正闭目养神,随口道:“我哪有旧情人,老娘是个寡妇。”
都朱那咧了咧嘴:“他不是还没死吗。”
烟年道:“在我心里,他和死了没区别。”
都朱那弟兄们哄笑:“甚好,当个有钱寡妇才快活呢。”
烟年略一勾唇角,默默不语。
略待了小半个时辰,屋外虹销雨霁,凉云飘散,茅屋四面被沿屋顶落下的雨滴砸出浅浅的沟壑,天依旧闷得压人。
她从一堆茅草上站起身,起得太匆忙,不慎遗落了一枚小发钿。
她低头找寻,被都朱那拦下,都朱那已整好了马匹,劝烟年道:“这东西小小一枚,也不值钱,滚落在茅草堆里,怕要许久才能找得见,不如就先别捡了。”
草屋昏暗无窗,烟年眯眼找了片刻,一无所获,她不敢耽搁太久,只得接纳了都朱那提议:“好,走罢。”
大雨过后,土道泥泞,马蹄砸于其上,留下沉沉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