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欺君(2)

作者:獭祭鱼鱼鱼

从罪臣之子走到权倾朝野,这样的人,怎么会春风和煦呢?

怕是吃人都不吐骨头渣子。

那丫鬟不忿地咬紧牙关,语带怨毒:“……只盼着她承不住这般天大的福气,早些香消玉殒才好,这样,我便可重新回府里伺候了。”

“人家毕竟是主子,碧露姐姐慎言。”

她轻声道。

“怕什么,”碧露鄙夷道:“家主大人随手将她扔来这院子里,想必对她并不上心,一个低贱的艺伎罢了,又算得哪门子的主子?”

*

驴车驶进甜水巷口,缓慢停驻。

外宅恰坐落于巷子深处,闹中取静,清幽精巧,墙上密密地攀着红丝草,如生长的蛛网,墙头上伸出一支海棠,为暗巷添一分鲜妍明丽。

时人爱花,汴京城中遍植花树,每一场春天都声势浩大。

香榧抬起头,嗅到了春分与惊蛰间的海棠香。

宅门洞开,一道影壁陈于庭前,白墙青瓦,浮雕上分明是照日花开,临池月满的图样,与这座城池的气度相合,是一种不过分的雅致。

“便是这儿了。”碧露倨傲地抬了抬下巴,绕过影壁:“我倒要看看这女人生得什么勾栏模样——”

香榧刚欲跟上,却见她陡然刹住了步伐,

只见方才还趾高气扬的碧露,此刻愣愣地停在影壁边,双目圆瞪,呆若木鸡,直勾勾望向庭院正中。

香榧眨了眨眼,越过她肩头,也往庭中投去一眼。

春和景明,红妆海棠衬着冷清的白墙,更显的烈烈欲燃,海棠树下栽的是南国移栽来的晚樱,重瓣垂枝,雾蒙蒙的烟粉色,花瓣下缘染一丝绿意,好似一池春水,泼熄了正燃烧的海棠。

一只骨肉匀停的素手从袖下伸出,折下一支樱来。

日光透过海棠与樱漫射而下,将女人的面容蒙上一层柔艳的纱光,朦朦胧胧地让人晕眩。

漂浮的暖红中,她微微侧过头。

她带着烟花柳巷惯有的风月情态,先垂下眼,睫毛轻颤一记,再扬起眼眸,唇角向上钩,粲然一笑。

“来了么?”

女人捻动手中樱枝,温温柔柔笑道:“这院子真是漂亮。”

*

许多年后,香榧还清晰地记得这惊鸿照影的一眼。

这是一切故事的开始。

明丽春光可为美人增色,但顶级的美人,她只要简简单单地对你一笑,就能在你心里种下一整个春天。

*

两名丫鬟兀自愣神,女人则泰然自若。

她仅在庭中驻足片刻,便道今日身子困乏,要回后院歇息。

眼看美人柳腰款摆,已飘然过了垂花门,香榧才如梦初醒,碎步跟上去道:“婢子伺候娘子用完晚膳,娘子再歇吧。”

“不必,”美人乐呵呵道:“我已被你们大人喂饱了,先前吞了不少下去,现下喉咙痛,没有胃口。”

香榧茫然。

什么吞不少,什么喉咙痛,她怎么听不懂呢?

见香榧目露困惑之色,美人气定神闲,轻捏了把她脸蛋道:“若是你实在闲不住,便帮我去楼子里,把我的衣裳首饰取来吧。”

*

香榧领命而去,可方一走到门口,就被碧露拦下了。

碧露目露轻蔑:“用不着你,府里自有安排。”

香榧一怔,朝外头望去,只见抄手回廊下,几个婆子肃着脸,检查送来的柳条箱笼。

筛查完的黛纱罗,兜罗锦,北方样式的缂丝捻金锦,都散乱丢在一旁,侯府老仆做事细致,连白羽彩花冠都要折上一折,以保繁杂装饰中没藏着伤人之物。

来回捏了三回,他们并未发觉有何异常。

“倒是个干净的。”为首的婆子嘟囔道。

她站起了身,对香榧碧露两人道。

“既然你们要伺候她,便教你们心里头有个底。”

“她叫烟年,青烟的烟,年华的年,从前是红袖楼的招牌,在汴京的楚馆秦楼中也算得有头脸,有名姓的人物。”

“而此番被大人收用,实乃因缘际会,你们自己心知肚明便是,出去若敢多说半个字……”

婆子语调森冷,如刀尖划过青瓷盘。

“前日揪出的那细作,就是你们现成的下场。”

*

在婆子的讲述中,今日本该是风平浪静的一天,偏偏有蠢货不安生,毁了好好的花朝节。

一大串乱子的根源,俱都牵扯到了同一个蠢货,便是小皇帝的异母小姑,国朝的阳平长公主,赵柔珠。

起因十分简单乏味。

前日太后漏出风声,欲为阳平长公主与吏部尚书次子赐婚。

然而,阳平长公主眼高于顶,热衷弄权,对这个便宜嫂嫂积怨已久,自然不甘嫁个草包夫婿。

她要嫁,就定要嫁当世英豪,神仙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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