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欺君(194)
“轻些,莫要扯坏了带子,”她央求道。
——在最情迷意乱的时刻,她还记得要保护这金贵的嫁衣。
一滴汗从叶叙川发梢滴落,坠在烟年颈间,他眉目间染上摄人心魄的光华,凝视着怀中的女子。
发觉了烟年的小动作,他低声道:“不成,就当留作纪念。”
正是最脆弱的时候,烟年眸光一暗,微微张口,似乎按捺不住痛骂出声。
叶叙川扬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烟年生生忍下,偏过头去,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衣衫坠落,堆成一叠青绿的花,烟年试图抓住仙鹤的尾翼,可素手刚伸出锦帏,立时就被叶叙川捉了回去,握在掌心中,往上提,轻而易举将她的哼声碾碎。
烟年十指没入他发丝之中,仰头望向藻井。
暖香浮动,韶光旖旎。
是真的也罢,是假的也罢,他信她也罢,他不信她也罢,至少在这一刻,她是全然属于他的。
*
春宵苦短日高起。
日轮跃上枝头,侍女急急忙忙地唤起烟年,拉她梳妆打扮。
烟年迷迷糊糊往身边摸去,衾寒枕凉,叶叙川一早便整肃衣冠,起身上朝去了。
倒也不令人意外……他一向是个擅于自控的好臣子。
不自控的只有她罢了,烟年抱着被子不肯动弹:“我不要!”
侍女柔声细语地哄着她:“夫人你瞧,已日上三竿了,灶上温了汤水,不如端来予夫人一尝?”
昨日折腾得太迟,烟年哈欠连天,不胜疲累,一面任由侍女们摆弄她,一边悻悻道:“……我腰还疼着呢。”
侍女们掩嘴偷笑,暗道这算什么?不过留了几道红印子,烟年刚来叶大人身边那会儿,哪一夜不比昨晚激烈?
只不过叶叙川不希望烟年记起前尘往事,严令禁止侍女们在她面前碎嘴子。
“夫人忘了,今日要去护国公府上了。”侍女打起珠帘,细声提醒道:“一应吃穿用度皆已收拾妥帖,都是大人亲自过问的,不比咱们府中的差,夫人只管放心住着,待再过一月,便可从公府出嫁,当上咱们叶府正正经经的女主子,与大人白头偕老了。”
烟年但笑不语,端起粥碗,小口小口地抿着。
白头偕老么?
所有人都以为叶叙川待她好,只有她看得明白,这分好下面暗藏的掌控。
就像所有人都当她失忆是板上钉钉之事,唯独叶叙川半点没放松对她的看护,从头至尾,他都是将信将疑的。
瞧瞧他们有多相配,一样善于伪装,欺骗世人,也一样疑心深重,不敢交托。
汴京气候温和,冬季不似她的家乡那般寒冷,可昨夜不知怎地,却下了半宿的细雪,梦醒后枝头恍若挂满梨花,美丽,却透着一股子凄清。
母亲教过她诗文: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大抵如是。
拢紧温软的狐毛裘披风,烟年倚门回首,眸中映出清冷雪光。
立了一会儿,她扶了侍女的胳膊,低声开口道。
“走吧。”
*
入护国公府后,自有一长串事务等着她去办,烟年被拽入一个花厅,又被拉入另一间堂屋,见了一个又一个衣着华贵的人,看了一张又一张亲厚之下暗藏嫌恶的面容。
这些人在她面前言笑晏晏,却都好像在透过她,讨好着她身后位高权重的男子。
多可笑啊,曾经瞧不上她的权贵们,如今上赶着巴结她,连春芬都被塞了几个厚厚的金锭子,生怕怠慢了她似的。
可即使如此,傲慢却依旧留在隐秘之处,烟年临时居所中的陈设,竟没有一样是经年的老物件,全是各种粗俗的金玉,似乎公府中人已然认定,如她这般出身风尘、爱慕虚荣的女子,根本辨不出低调的好东西,只配用俗气玩意儿。
汴京城冠盖云集,衣香鬓影,何等令人神往,但繁华之下尽是腐朽的烟灰。
钟鸣鼎食,世代簪缨的牌匾下,生而为人该有的爱恨嗔痴尽数被抛弃,只剩一具体面的躯壳,光是多看几眼便令人恶心。
但烟年不在乎。
寄住公府的一月里,她卯足了劲四处游玩,相国寺、樊楼、马行街……幸而汴京物候丰富,多的是可赏玩的胜景。
她一生困苦,难得有如此高昂的兴致,叶叙川也由得她四下里闲逛,可他归根结底还是谨慎的,虽允准烟年出门,却把手下大半暗卫都派去了她身边,不让任何来路不明之人接近她。
时光匆匆,一月已逝,季候流转,秋收冬藏。
大婚之期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