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欺君(153)
卢郎中一向颇受叶叙川敬重,见他居然为了个叛徒数落自己,委屈得厉害,口不择言道:“大人,这女人心如蛇蝎,腐臭不堪,还救回来做什么!不如就此扔出去,任她自生自灭算了。”
“住口!”叶叙川厉声呵斥道。
扔出去,任她自生自灭……叶叙川脑中浮现出异样图景,烟年满身是血卧在荒原上,秃鹫围着她盘旋,她右手无力垂落,腕上还压着他绑的铁链。
他悚然一惊,闭了闭眼,吩咐卢郎中道:“叫你救她,你救了便是,我这回逮她回来,无非是为了折磨她以解心头之恨,如高抬贵手,允许她轻易死去,岂不是浪费了我一番布置?”
这算什么蹩脚的理由……卢郎中心里翻着白眼,舍不得直说,何来这么多弯弯绕绕?
他卸下药箱,哼声道:“既然大人铁了心救她,属下自当从命。”
第64章
药碗很快到了叶叙川手中。
又往床榻上看了一眼, 他粗暴地拍了拍烟年的脸,恶声恶气道:“起来喝药。”
烟年昏昏沉沉,给不了他想要的回应, 甚至还本能地把他推开。
小勺磕在唇边,她奋力扭开脑袋, 秀眉蹙成两道小山峰。
药汁撒了满床, 浸透床褥,留下难看的、紫褐色的洇痕。
她执着地重复这个音节:“不。”
叶叙川又试了一回,可这次还没碰到烟年,她便哀叫一声,缩在被中瑟瑟发抖, 口中不住道:“别杀我, 别杀我, 我不是叛徒。”
叶叙川皱眉。
一个把她当蝼蚁一般使用、丢弃的故国罢了,也值得她在梦里都念着?
烟年冷汗涔涔,难受至极, 其实中了剧毒的人不仅是叶叙川,为了诱发鸩羽毒, 她的身子也同样受了损害, 再加上这两月连日奔波,疲惫不堪, 身体已是强弩之末。
可就算她病得如此之重,也没想过去求叶叙川为她医治。
她明明……是个贪生怕死的细作。
见她连他给的药都不喝,分明是怕极了的模样,叶叙川心中幽暗的愤恨张牙舞爪, 疯长不休。
分明是她背叛了自己,凭什么她病得要死, 他还上赶着来给她喂药?
胸口堵着一口说不出的憋闷,让他进退不得。
叶叙川气喘连连,只觉再待下去非要再吐出几口老血不可,索性一发狠。把药碗摔得支离破碎,冷冷道:“好,那你就病死在这里,连坟都不配有。”
说罢,他振衣起身,摔门而去。
烟年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她已经无力分辨他的情绪了。
吵闹的男人离开,四周又变得冷清寂静,黑暗中似乎听见有咯吱咯吱的响声,不知是哪儿来的蛇虫鼠蚁。
烟年烧得太厉害,每隔小半个时辰就要醒上一回,醒时头疼欲裂,嗓子眼又干又哑,像是被火焰燎过一般。
她需要水。
烟年迷迷瞪瞪地摸索,试图找到叶叙川留下的药碗。
可是,没有,只听咚地一声,她膝盖一软,重重摔在石板地上。
咚。
牢门几乎立刻被撞开来,一壁火光透入室中,有人拦腰抱起她,带着一股子凶戾之气,把她拎回了铁床上。
“作死是么!没有我的允许,你连死都不配!”
……听起来像是狗血话本子的台词。
幸好烟年今日神智不清,不然少不得翻上几百个白眼。
那人的手可真凉,脸色白得像只鬼,唇上粘着一点暗红的血迹,更显得凶神恶煞。
原来叶叙川的修养、镇定、波澜不惊都是有限度的,只有她越过他的边界之时,他才能剖出最不堪的一面,不择手段地攻击她。
这样的他粗俗、凶狠、歇斯底里,却比他任何一副面孔都要真实。
她颤抖着,双臂如同无骨的藤蔓线,死死攀住叶叙川的胳膊。
后者试图甩开她,烟年执拗地不放,拉锯片刻后,叶叙川迟疑地停了下来,不太确定道:“你……”
他总还留着一线希冀。
烟年费力道:“时雍,求你……给我药……我不想死。”
“你叫我什么?”
“时雍也是你叫得的?”
仿佛被火焰烫了一记似的,他俊美的面容寸寸扭曲。
“时雍,是我错了,我今后乖乖待在你身边,我哪里也不去,你想要孩子么?你要多少我便给你生多少,只求你救我一命,我不想死,”
她可怜兮兮地哭起来,两腮坨红,瑶鼻微皱,衣襟散开,露出触目惊心的痕迹。
大约是想勾起他的怜惜罢。
叶叙川垂眸,凝视着她憔悴的病容。
起先是报复,后来越来越掺杂了别的东西,他必须承认,这具身体令他无比着迷,可她身弱,单是尽数承受下来,就费了莫大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