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欺君(136)
话音未落, 烟年劈手夺过叶叙川手中瓷杯,仰头一饮而尽。
啪, 手中朱笔落地,叶叙川勃然色变,几乎是瞬间掐住烟年的脖子,迫使她呕出那口茶水。
“你干什么!快吐出来!”
烟年一边挣扎,一边吼道:“吐什么吐!老娘没下毒!只是多放了一把盐罢了!”
后颈力道微松:“……盐?”
“货真价实的盐!”烟年赶紧从他手下溜出来,揉了揉被捏红的颈子,气急败坏道:“本想捉弄你一回,不想竟然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叶叙川再次确认:“不是鹤顶红?”
烟年静了一瞬,又伸手去够她丢弃的茶杯:“对,是鹤顶红,我这就毒死我自己。”
毫不意外地,她被叶叙川拦下。
后者干脆地向她道歉:“对不起,我不该疑你,只是……我还不习惯信任一个人。”
烟年负气扭头,他低头亲吻她手背滑腻的肌肤,就着她的手喝下杯中咸水,复对她温和地笑了一笑:“……倒也并不太咸。”
手背传来轻柔的触感,烟年呆住,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她见过叶叙川许多种神情,不屑的、愤怒的、淡然的、厌倦的、皮笑肉不笑的……但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过如现在这般……讨好的表情。
高居上位的男人低下了他的头颅,在她面前刻意装作乖顺。
“你……”她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单音节。
他专注地凝视着她,眸光小意诚恳,瞳中似有荧荧星河。
“现在的我还无法令你满意,好在来日方长,你有时间慢慢教会我,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夫婿。”
烟年心中五味杂陈,她说不出是怎样的感受,只觉世事荒诞。
若换作一月前,两月前,抑或半年前听见这番话,她定会欢欣鼓舞,喜悦于自己这狗屁任务终于要有结果了,但如今……她已亲手为两人的关系择定颓败结局,不管是怎样动听的情话,都无异于陪葬品,透露着一股死气。
狸奴一般的妙目蒸腾出薄薄的水雾,瞧着比平时还要空洞几分,烟年忽然勾住叶叙川的脖子,低声命令道:“吻我。”
没有男人能拒绝这般邀请,叶叙川只停顿了一秒,便印上了她的唇。
他口中残留茶香,微微的咸味在齿间弥散开,清苦又冲淡。
烟年嗅着熟悉的味道,第一次在亲吻时闭上了眼。
大约是因为她不想看到他那张被情绪侵染的面孔,此时此刻男人的投入与痴迷,落在她眼中,像是某种无声的讽刺:瞧瞧,你是何等蛇蝎心肠的一个女人。
叶叙川欺负过她无数回,烟年也无数次地算计了回去,唯有这回,叶叙川没有对不住她。
风水轮流转,轮到她来做恶人。
他们的故事始于床笫之间,也将终结于此,多少个日夜的纠缠,让烟年熟稔叶叙川的习惯,他喜欢吻她的身体,尤其是她天鹅般修长的脖颈。
“叶叙川,”烟年低声道:“你如果不是国朝的枢密使,或许我当真会与你度过一生。”
一滴汗落在烟年发间,叶叙川情迷意乱地喃喃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
烟年双目空洞无神,仿佛空港飘来了一场大雾,遮盖掉一切怅惘与爱憎,什么都没有了。
“我只是在想……”
“你何时才能毒发。”
*
叶叙川脸色大变,挣扎起身,可烟年这回下了血本,祭出细作营从未舍得用的秘药,药效刚猛霸道,能令人在短暂的时间内失去行动的能力,竟连叶叙川都抵挡不住。
烟年终于有勇气看向他双眼。
从未曾想一个人的眼神能复杂到这等程度,起先是不可置信与迷茫,而后,他慢慢意识到发生了何事,眼中燃起愤怒的赤焰,要将她焚烧殆尽一般。
可他做不到。
叶叙川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毒素迅速侵染了他的身体,让他的喉咙、声带失去了工作的能力,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单音。
应当是起效了。
烟年徐徐从榻间站起,面色平静如水。
昔日眼高于顶的男人,如卑贱的狗一样伏在面前,他看着她,怒不可遏,可怒火中分明藏着浓烈的痛楚。
他痛什么呢?烟年心想,鸩羽之毒是难得的好东西,只会杀人,不会折磨人。
真正折磨人的,是真心错付,爱人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