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拢玉京春(204)
“我再说一遍。我们今夜来此,无非就是为了两件事。第一,老实交代,你是否就是当年户部右侍郎陈恪端大人府上的乳娘纪吴氏?第二,那位曾在叠翠庵中生活的苏墨,是否就是陈大人的嫡次女陈墨语?”暗卫用剑刃慢悠悠地蹭着纪吴氏的皮肉,目光愈发寒凉狠厉。
“我不认识什么陈大人!”纪吴氏声音颤抖,她听着暗卫的问话,越来越担心苏墨的安危,不过她嘴上始终未松口:“至于苏墨,不错,叠翠庵是有这么一个孩子。但他爹是个屠户,他幼时被家人遗弃,是净慈师太收留了他,与什么陈大人的女儿没有半点干系!”
“师尼是不是觉得只要咬死不认,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暗卫见女尼的神色越来越慌乱,心里已有了几分计较。
“来人!”他头也不回地对其他几人道:“主子虽然不让咱们动她,但却没说不让动这庵里的人。命外头的兄弟,将叠翠庵一众女尼给我绑起来。若是这位师尼再不说实话,那我问一句,便杀一个,直到杀光为止!”
“是!”那几个暗卫说着便要出去。
“慢着!”纪吴氏突然发声。她其实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若是要这整座叠翠庵的人陪葬,她决计于心不忍。她盯着面前的暗卫一字一顿地道:“要我说实话也可以,但你们要保证不伤及无辜,更不能伤害墨儿!”
“这个嘛……师尼你恐怕还是没明白。现下不是你和我讲条件的时候!处不处置苏墨,那是我们主子说了算,但今夜要不要这叠翠庵中女尼的命,那可是师尼你说了算的!”说着,他冲立在门口的暗卫歪了下头,那暗卫会意,立刻开门,提刀就要出去。
“我说!”纪吴氏赶忙出声,一脚已经迈出门外的暗卫立刻停住了脚步。他退了回来,将门合上,重新站到了门口。
纪吴氏神色委顿,她默了片刻,缓缓地道:“不错,我就是陈墨语的乳母纪吴氏。而苏墨……”纪吴氏咬了咬唇,把心一横,继续道:“她的确是陈大人的爱女陈墨语。当年,我们被净慈师太收留,侥幸活了下来。从此隐姓埋名,一直生活在叠翠庵。”
“可还有谁知道此事?”暗卫继续问道。
“没有了。”纪吴氏摇摇头:“我和小姐乃是戴罪之身。为不牵连他人,即使是浸惠住持和其他女尼也不知道我们二人的身份。所以,还请你们行行好,不要伤害她们,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师尼放心!我刚才说了,叠翠庵众人的命,都掌握在师尼你的手里。既然你都说了,那我们也犯不着再为这世上多添几条冤魂。”说罢,暗卫利落地收起了刀。
“只是这几日还要委屈一下师尼,你暂时不能出这偏院。至于什么时候能出去,我们还要等主子的命令。”暗卫道。
“你们是不是慕容家派来的?”纪吴氏反问道。
“这个嘛……请师尼见谅,我不能透露。”
“那你们会怎么处置我和小姐?”纪吴氏又问。
“我们就是给主子办事的,主子没交代的事,我们也不清楚。”暗卫向纪吴氏行了一礼道:“今夜之事多有得罪。请师尼早些休息,我们就不在此叨扰了!”
说罢,几名暗卫闪身从屋里退了出去。
暗卫走后,纪吴氏感觉自己憋在胸口里十几年的气,瞬间就泻了,整个人似乎一下苍老了十岁。她趴在床上,泪水不自觉地从眼睛里滑落下来,开始只是低低的呜咽,而后就变成痛彻地哀嚎。她心中暗暗发狠:“墨儿若有不测,自己就是化作厉鬼,也饶不了害她之人!”
几日后。
天色微蒙,空气清鲜。朔州卫的练武场上,苏墨已骑着“追月”疾驰了好几圈,身上微微有了些汗意。自从除夕过后,为了避免与慕容琅见面尴尬,他就开始独自一人练习骑射。好在慕容琅此前教得认真,苏墨又聪明灵透,他现在的水平虽还比不上严恺、廖章等人,但也算得上中等了。
最近苏墨晚上总是梦魇,经常会梦见净慈师太临终时,含泪与他喃喃低语的样子。鬓发花白的乳母也会出现在他的梦里,但她不再是昔日温柔慈爱的模样,而是形容枯槁,苦楚不堪,永远舒展不开的眉间似又添了新愁。乳母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在梦里总是抓着他的手,让他快跑,跑得越远越好。
每到此时,苏墨就会从梦中惊醒,而后就再也难以入睡。他离开叠翠庵的时日不短,期间从未回去看过。现在他身在与京城相隔万里的朔州,更是无从知晓乳母的境况。他总觉得连日的心神不宁不是个好预兆,但就不知道会在何时,应在什么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