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拢玉京春(2)

作者:留春令

一阵风吹过,一张纸页像是被抽出了筋、打折了骨,如鬼魅般,从院墙内忽忽悠悠地飘出来,落到这人脚边。路人忍不住好奇心,几步走到府门前,扒着门缝儿往里看去。只见正对着大门的琉璃彩瓦如意莲纹照壁上,一道暗红色的血渍赫然淋漓其上,甚是骇人!

整座宅院静悄悄的,一点人声也无。檐角铜铃被风吹过,发出的铮铮声,更显得四周一片阴寒的死寂…

“陈大人……这是……”路人吓得后退了几步,转身下了台阶。临走前,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陈府的匾额,便匆匆离开了……

……

数月前,都察院左都副御史慕容狄奏请景昭帝,弹劾户部右侍郎、文华殿大学士陈恪端。奏折上详述,陈恪端贪墨朝廷划拨给太原府阳曲县忻州的赈灾款项八十余万两,致数十万灾民流离失所,饿殍遍野。忻州知州冯纪安四处筹粮,仍无力回天,深感有负朝廷重托,于家中自缢,两房妻儿连同家中老母亦饮毒而去。

景昭帝震怒,立即下旨将陈恪端押入大牢,命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共同审理。但刑部侍郎张启瑞、大理寺卿蔺辰均为陈恪端门生,慕容狄恐此二人因顾念师生情谊,不能秉公执法,故请旨由太子监审。陛下允准。

七日后,陈恪端对所犯之罪供认不讳,在供词上按下血红手印。景昭帝阅完奏折,怒气冲霄,当庭下旨,于除夕之夜,将陈恪端斩首、陈家满门抄斩,家仆发配边关,永服苦役。

这时,通政使司左通政程韬谏言,请陛下垂念陈恪端为朝廷效力数十载,曾替陛下分忧良多,恳准为其留个全尸,以彰皇恩。陛下思虑片刻,点头默应。

……

今日就是除夕。两个时辰前,司礼监秉笔太监周德忠先是到刑部大牢宣读圣旨,督监陈恪端饮下毒酒。随后,他同锦衣卫千户赵淮山带领数十人,查抄陈府。陈夫人早已收到消息,携陈家上下六十余口身着孝衣,跪地接旨,齐声喊冤。就在锦衣卫押解陈府一众人犯出府时,陈夫人突然一头撞向照壁,血溅当场,含恨而亡。

“周公公,”赵淮山手里握着名册,踟蹰地向周德忠说道:“刚刚核准陈家人丁,好像……”

“好像什么?”正坐在院中圈椅上悠闲地饮着茶的周德忠问。风吹起了他的袍脚,呼哒呼哒地打在皂靴上,像极了主人的不难烦:“有话快说,咱家还赶着回宫,向皇上复命呢!”

“额…好像少了两个!”赵淮山面露难色。

周德忠缓缓吹着茶盏中的浮沫,闻言面上一顿,清色茶汤上皱起的波澜霎时止了歩,消失在水面。他接过赵淮山递过的名册,看了看被红笔圈出的两列字:

陈墨语,陈恪端嫡次女,景昭二十一年生人,两岁

纪吴氏,乳母,乾昭四十九年生人,二十六岁

周德忠皱了皱眉,将名册交还给立在一旁的赵淮山,也不说话,只一口一口的喝着茶。赵淮山不知这位公公究竟是个什么心思,但也不敢催问。周德忠如今是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太监,他哪里敢得罪,只得静静站着。

待等茶盏见了底,终于听得周德忠慢条斯理地说道:“赵千户,咱家瞧着你年纪不大,怎么这眼睛就花了?莫不是让今日这差事累着了?”他放下茶盏,向赵淮山瞥了一眼:“得了,一会儿等咱家回去禀明皇上,在君前替你讨个封赏。”

赵淮山一下楞在原地。

周德忠不再瞧他,也不等他回话,起身抚了抚衣襟。一边的小太监见状赶忙伸出手臂停在他的身侧。

周公公将手随意搭上,高声道:“唉……皇上怕底下人办事不利,这大年下的还特意让咱家亲自走这一遭!好在有赵千户,我瞧着这事儿办得很是妥当!咱家这就回宫交差了!剩下的…就有劳赵千户了。”说罢,便向府外走去,跟着的小太监立刻喊到:“备轿~回宫~”

赵淮山看着周德忠的背影,像是立刻明白了什么,赶忙扬声道,“公公放心!今夜一切顺利,毫无半点差池!”

一阵风吹过,天上雪花飘落,小小的、如同砂砾般,淅淅索索…...

下雪了…

……

轿子颤悠悠地向禁城行去。因是冬季,轿内放置了火盆,以厚呢作帏,暖意融融。周德忠背靠着轿厢,身上寒气渐消。他慢慢揉着太阳穴,思绪渐渐飘散……

那年他还是个刚入宫的小太监,做事谨小慎微,生怕出了错挨掌事太监打骂。饶是这样,仍是出了岔子。

记得也是一个雪天,有个贵人去御花园赏雪,手炉里的炭冷了,便命身边的宫女回宫取些热炭。那个宫女也是个惫懒的,转身就将这个差事丢给了他。因催的急,他只得一路小跑着回去,又一路小跑地提着装着热炭的小瓮,回到御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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