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41)
傅明颔首道:“前番你我表现已尽够了,过犹不及。”
“所以你这是在藏拙?”靳以道,“如此说来,后日的射猎我也当减少所获才是。”
“射猎呀?”傅明笑道,“我猜,这回你必不用藏拙。”
“为何?”
傅明却只道:“爷且看吧。”
方过一日,靳以便收到三皇子随侍的传话,射猎取消。
靳以问傅明:“你昨日已知晓射猎一定不会如期进行?”
傅明颔首。
“你是如何知晓?”
傅明道:“爷曾跟我说过,您的好友安静之是因何升迁。”
“静之善讽谏,其建言献策多为朝廷听纳,所以被圣上赏识,得以升迁。”
“既是如此,本回——我料想——他亦会规劝信王放弃射猎。”
靳以思索片刻,亦明白过来,“夏日万物生长,确实不应当是杀生之时。”
傅明道:“臣子仁贤,皇子开明,此事传回京中,又将是一番美谈。”傅明甚而怀疑,此事也许从一开始便是一场戏,但他未说。
正当傅明默然之时,忽被靳以双手搭肩,他回头看向身后人,嘴角含笑未语。
靳以拥住他道:“你这样的人,嫁给我,是太可惜了。”
他满腹诗书,若赴考场,必能进士加身。他明理察势,在官场当如鱼得水,加官进爵。而今,却只是做了靳家郎婿,无功名在身,无前途可言。靳以惜才,更为怀中人觉得痛心。
傅明却笑道:“爷不必如此。燕衔鱼喋能相厚,泥污苔遮各有由,这是我父亲早已教会我的道理。小时候,他指着院子里的落花跟我说这些时,我还不能明白,后来渐渐也懂了。乳母和我说,父亲常讲的一句话便是,命运让你去向何处常是不能自主的,但人可以自我安顿。”傅明转身,回抱住靳以,抬头问道:“爷肩宽胸阔,可容我安顿此生?”
靳以心中一派激荡,从未曾有的情愫不断翻涌,抨击着他的胸膛,既让他痛,更让他觉得豪情满腔,喉头滚过几遭,他回道:“自然可以。”四个字,却如有千钧,是他今生除却跪在祠堂面对祖宗说出凌云壮志以外,最无可撼动的决心。
山中岁月如风,瞬闪飞逝。再过不多日,便将启程回京。
傅明笑言:“将老太太、彦儿他们丢下数十日,来此一遭,若不带些手信回去,怕是难进家门。”
靳以道:“这翠微山没有市集,哪里去买手信?”
“这事我已有主意,爷看看如何。”傅明将打算一一道来:
“这里不是有琉璃寺?老太太礼佛,咱们去为她求一串佛珠。山中有不少香草花木,爷陪我去采些来,晒干后,制成香囊,可赠与纫兰妹妹和新月姑娘。至于彦儿嘛,前日里被雷劈断的那棵巨木,爷去跟三皇子求一枝来,咱们为彦儿制一柄木剑吧。彦儿也可开始习武了。这些虽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也可表心意。”
靳以欣然同意,笑道:“如此甚好,你有心了。”
赶在回程前,两人倒因此而忙碌起来,拜佛求珠,制香刻剑,在翠微山的葱茏绿意与婉转鸟鸣声中度过了最后几日。
回程的马车上,傅明整理修改着之前自编的《霓裳羽衣曲》,边问靳以道:“信王此回避暑,可是为避嫌?”
无论傅明问出什么,靳以皆觉无须惊诧,便神色如常地回道:“正是。去岁太子负责潭州赈灾一事,应是出了不少纰漏,加之下头的官吏为讨好太子,逼迫民众为其立功德祠,触犯了圣上忌讳。此回,太子且有恶果可食。”
“如若只是为了避嫌,信王无须大费周章地带了这么些人远避如此之久。此事另有隐情?”
“嗯,应当是吧。”靳以道,“圣上如今愈发多疑,三皇子此番作为,许是在向圣上开诚布公,亦是以退为进。”
“但这开诚布公是有所保留的,信王手下绝不止这些人而已。”傅明笃定道。
靳以颔首,语气微沉道:“我亦如此认为,但朝中局势我也难以看个分明。”
傅明放下手中曲谱,将手放上靳以手背,含笑道:“爷乃是堂堂武将,不愿参与这朝堂倾轧是武者风骨。爷的领域,当在广袤疆场。”
靳以闻言亦笑,“他日,我带你去北疆,小时候随祖父去过一回,天旷地广,纵马驰骋,快意无比。”
“好。”傅明扬眉,“在此之前,我一定将骑术练好。”
作者有话要说:
“燕衔鱼喋能相厚,泥污苔遮各有由"出自近代陈宝琛咏落花诗。本人很喜欢这首,又因为本文是架空的,所以就私心引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