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玉(49)
结果还不够。
居然还不够。
我抬起手,粗糙了擦了擦他脸上的眼泪,我又抱抱他。
“白川”我尽力露出一个笑容:“你做的很好,你做的够好了。已经够好了。”
但是,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却又掉下更多眼泪,他像个恍惚的,找不到家的孩子:“不,我做的还不够好,我没有把她救回来,哪怕我当时努力一点点,当时我明白的只要快一点,当时只要我更警觉一点,说不定,她就不用死了。”
是啊,命运命运,一是命,二是运。他说的对,他努力过,他或许真的只差一点点。
那我呢?
而我呢?
我的痛苦、我的遗憾、我的挣扎又应该怎么说呢?
十四年前,在船上的时候,当我向其他人求助的时候,若我更大声一点点,若我更清醒一点点,若我更执着一点点,拉住父母的手,说清楚我看到的一切,那么,那个叫余珏的少年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为什么当时我不明白?
十四年前的匆匆一瞥是我一生和他永远一次的一期一会,我原来也曾握住命运的袍角,但我现在才明白我错过的到底是什么。
他无声哭泣,却又说:“肖小印和你差不多大。也和你差不多高。”他的手攥紧了岸边的石头:“而我只差一点点。”
我紧紧搂住他,眼泪淌在他脖颈上。我不知道怎么描述我的痛苦,对这个庞大的世界而言,对无尽的恶意来说,我们不过是两个无力的小孩子,我们所谓的勇气、坚持、努力都是飞蛾扑火,就算我们竭尽全力寻找真相,也不过是捧起一颗早已被眼泪浇湿的,根本就不亮的星星。
结局十四年前已经注定。
............
2009年7月4日。清晨7:35分。
少年余珏推开了自己家的门,他还在为打架被退学的事情感到苦闷,所以早早就起床了。
他穿过由几丛茂密的火棘挤出的小径,走到屋旁的院子里。
这个小院子仅十来平米,里头陈设简单,灰白色的混泥土上随意放置着两个石桌和四个石椅,但这个小空间并不是别人所想的那么空空荡荡,因为它四周种了茂密的植物,最外头的是法国梧桐,里面一层是香樟树,再里面一层是火棘。就是这些丰富的植物将整个小院围合的严严实实,只有一条小径连通外面,而这条小径又正好连接着余珏家的阳台。
或许是设计师的刻意塑造,这里茂密的植物层层遮掩,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就算在里面大声喧嚣吵闹外头也不会有人发现,久而久之,这里就变成了他们小区小孩子私下里聚会的场所。
但是一年前,小区几个孩子大吵一架,而这次吵架以后,这个地方就很少人来了。不过因为余珏家离这处近,所以他还是经常过来坐一坐。
其实他没准备坐下的,可是他昨天刚和爷爷吵过架,那天他惦记着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心思烦躁,头一回没有早早出门吃早饭,只是坐在那里,他想着或者应该等爷爷起床给他打个招呼再走。
他坐在小区的椅子上默默发着呆。
这个时候,十五岁的少女肖小印走了过来,她穿着一件浅黄色的碎花裙,一朵朵白色的小花绽放在她纤细的腰肢里,她没有出声,然后使劲跳了过来拍了拍余珏的背,把他吓得一跳,他很凶的回过头来:“干嘛啊!”抬头一看是肖小印那张玫瑰花一样的脸,他没有收起自己气冲冲的表情,反倒更凶了:“不是说了叫你别和我打招呼吗!”
“为什么不能和你打招呼?”肖小印闪着迷迷糊糊的大眼睛,有点怯意。
余珏继续皱着眉头:“别人会说闲话。”
“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听到余珏这样说,肖小印顿时明白了余珏的意思,她的脸上又带了笑。
“反正以后别和我打招呼。”余珏背着身,瓮声瓮气像个老头子。
“切——你都被开除了,害怕老师同学说闲话?”肖小印声音转小:“至于我——别担心我。我不怕那些。”
“胡说些什么。”余珏摆摆手。
“我知道你为什么揍那些人,我看见他们暗地里欺负连连了。他们该打!”
连连是他们小区的小傻子,也十六岁了,但是因为小儿麻痹症长得不太高,智商也不高,总考最后一名,也总被坏人盯上。
肖小印转了一下瞳孔,又看了一下余珏的脸色,小心翼翼说:“不过...打的脾脏破裂就有点太过分了。你也得控制一下力道才行。”
余珏暴躁的摆摆手:“走开。”
肖小印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就是因为你这样的臭脾气,才总被误会,外头的人都当你是个怪胎,你也不晓得低低头,好好解释一下?”,她和余珏从小认识,别人都害怕他,可是她从来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