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国(95)
方祈接过银票,再三确认沈孟虞不用他相陪,挥挥衣袖,脚下生风地跑了。沈孟虞看着少年单薄的背影融入长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如滴水入海,再寻不到踪迹,他这才摸摸左臂,放心地交代南吕催动车马,放下车帘。
他刚转过身,只见季云崔正一手托颌,带着些疑惑地盯着他仔细打量,他已经摸到衣带上的右手顿了一下,也用同样疑惑的视线回望过去:“怎么了?”
季云崔出门前没来得及整理仪容,半日过去,下颌冒出不少青茬。他装模作样地摸了几把,嫌扎手,遂只放弃学习高人抚须的美姿容,两手一摊,直接问出心底的疑惑:“先前一直方祈在旁边,一直没找到机会问你,你这是……把所有事都告诉他了?”
“嗯,”沈孟虞举事仰赖季云崔,也没想着要刻意隐瞒方祈身份,“此事说来话长,他的身世或与我沈家有关,算是我沈家子弟,我将族中旧事都与他说明白了,他亦愿意帮我。”
“他是你沈家的人?”季云崔震惊,他实在无法把这一只泥地里打滚的泼猴儿和沈孟虞、沈仲禹兄弟这般至少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读书人联系在一起,他倒吸几口冷气,过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沈孟虞随口说出秘密,只让季云崔自个儿琢磨,没打算在这四面透风的马车里将沈氏家谱也给季云崔梳理一遍。他低头解开腰带,除下半边外衫,又从袖中摸了一直带在身上的断水匕出来,寒刃出鞘,刀锋直接划开裹在腰上纱布,露出下面已经在渐渐愈合的伤口来。
季云崔不过一个晃神,没拦住沈孟虞在他面前宽衣解带。他见沈孟虞举起匕首,似乎有再在伤口上戳一个窟窿的意思,忙不迭地伸手,劈手夺下匕首,制止沈孟虞自残的举动。
“你这又是在做甚?”季云崔大惊失色。
沈孟虞却只是拧紧眉头,想要抢回匕首:“伤口太浅,难免引人怀疑,我既是要演苦肉计,那自然要演得令那一位心服口服才是。你把匕首还我。”
季云崔将匕首反持在身后,藏着掖着,迟疑着不想让沈孟虞摸到。
他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你何必呢?你还嫌折腾得不够吗?就你这身体,还真把自己当十八铜人、一身铜皮铁骨了啊?”
然而沈孟虞的回答亦是斩钉截铁,一丝动摇也无。
“铜皮铁骨不一定有,但好歹还能拿起刀,不会临阵怯场,塌成一个软骨头,”他固执地看着季云崔,夺匕动作不变,“我不能等别人来救我,我只能自己救自己。”
“当年也是,如今也是,我必须这么做。”
季云崔早在五年前就见识过沈孟虞的倔脾气,不说九头牛拉不回来,就连九条龙也不一定有用,他与沈孟虞在这狭小的车厢瞬间内过了几招,在一次收肘反击时慢了一步,被沈孟虞捉住破绽,硬是将匕首从他手里抢了回去。
寒铁刺穿新生出嫩肉的细白肌肤,几滴殷红自冷玉似的指尖滑落,染红衣缘。季云崔眼睁睁地看着沈孟虞在旧伤处叠上一道新伤,他再无什么法子劝阻这一切发生,只能从马车座下的小柜中翻出新的纱布药粉,亲手递到沈孟虞面前。
“多谢。”沈孟虞这些日子裹伤换药,步骤早已熟练,他咬牙忍受着伤口再度撕裂的痛楚,扯了几块纱布将腰伤简单包裹一下,也不管纱布下的伤口还在向外渗血,拉起外衫,在腰间留下几条若隐若现的血痕来。
直到做完这些,他才长长松了一口,支撑不住地向身后的软垫上倒去。
秋风起兮天气凉,即便是午后,高悬的日头也未见得能给人间带来几丝暖意。然而就是在这样已近深秋的寒凉天气里,几滴不应时的汗水忽地出现在沈孟虞额上,珍珠滚滚自他眉间滑过,落在软垫上,瞬间染湿一块绫罗绸缎。
“别告诉方祈。”
这是沈孟虞趁着自己还有力气说话,对季云崔最后的叮嘱。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时间还是改回13:00吧,督促我提前一天写完放存稿箱=v=
本章有一句话是flag!
少妇他真的很惨了,求怜爱。
第45章 其人之道
自打幼妹季云鸾“失踪”后,季云崔身为兄长,即使季将军早已将此等有辱门风的女儿逐出门外,他也从来没有放弃寻找幼妹下落。
他在明里暗里与黑白两道攀上交情,上至刑部掌事,下至江湖游侠,久而久之,京中众人对他的印象,除了戏痴将军外,还要多添一个寻妹狂魔的名头。
所以当季云崔带着一身是伤、虚弱不堪的沈孟虞叩开宫门,直入玉衡堂,他声情并茂地宣称自己追查一伙可能与昔年幼妹失踪有关的贼人,在无意中救下被这群贼人追杀的太子少傅,即便龙椅之上的帝王对这般巧合之事尚有疑虑,却也无法当场找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