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国(6)
“对,我是盗贼,鸡鸣狗盗的那种盗贼!”
见痛呼无用,方祈瞬间换了一副表情,努力瞪大他那一双明亮的眼睛,真诚地看着沈孟虞,开始仗着年纪小装乖卖巧。
“这位肥……呸,这位英俊帅气的郎君,看在我父母双亡,一个人孤苦伶仃,饿得吃不上饭,所以才下手偷东西,这不,什么还没偷呢就被您逮住了的份上,您大慈大悲,菩萨心肠,求您不要把我送官,放了我吧。”
灰衣少年自称是贼,可怜兮兮地将自己的身世渲染得再凄惨不过,就差没指着路边的野狗认个亲戚,有人丢一根吃剩的骨头给他也能高兴上半天。
沈孟虞从方祈风尘仆仆的这一身装扮上看不出什么异样,视线在他沾满草木灰尘的脸颊上游走一圈,沉吟片刻,点点头,似是相信了这小贼的讨饶。
他右手一松,从方祈手中取走玉钩,算是放开对少年的钳制。压制少年身体的双腿也向旁边一翻,整个人从方祈身上平移开来,低头去拾散落在地上的腰带。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沈孟虞低头的那一瞬,前一刻还瞪圆了黑眸假扮无辜的小贼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狡猾,被反剪在身后的左手猛地挥出,直接冲着沈孟虞后颈上那一道崭新的红痕而去。
刚才一定是他不小心大意了,没劈对位置,方祈心中忿忿。
他才不信,凭他们盗圣一脉祖传的手刀功夫,难道还劈不晕这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大美人?
他还真就劈不晕眼前的这个大美人。
仿佛早就料到方祈手上还留有后招,沈孟虞在劲气袭上后颈的前一刻骤然扭头,右臂平伸格挡,顺势反手捉住方祈手腕,欺身上前,直接将人顶到他们身后斑驳的洞壁上。
前几日金陵天降暴雨,城外的石首山也难逃一劫。山洞骤然受到外力撞击,被雨水侵蚀得有些松动的黄土自洞顶簌簌而落,盖了灰衣小贼一头一脸。
这些黄土与他颊上的浮灰纠缠在一起,黑黑黄黄,倒让整个人显得更加狼狈。
沈孟虞二次遇袭,面上神情虽还是那副慈悲淡然的模样,然而眼神已冷冽不少。
他将方祈抵在洞壁上,寒声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究竟是什么人?”
方祈不意沈孟虞反应如此迅速,大惊之下双唇不由自主地张开半分,冷不丁吃进一口黄土粉尘,呛得他此时只能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地回答问题。
“咳咳……我真的只是贼!咳……咳……”
方祈再度失手,总算清楚只凭自己那点半吊子的拳脚功夫,怕是打不过沈孟虞,故他也只能收起一副七窍玲珑的心眼,老老实实地搬出师父的名声来拯救自己。
“我师父是盗圣方无道!”
盗亦有道,盗圣方无道为天下盗,窃术高明,不贪不害,所求非为利,只是愿留名,时而还会凭一丝侠义心肠,劫富济贫。
沈孟虞虽身在世家,也听过这盗圣流传在江湖上的名声,闻之只觉得是个妙人。
故而,在方祈说出自己师承的那一刻,他眼中精光一闪,却是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狡猾的灰衣小贼,蹙了蹙眉,不信道:“盗圣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子?”
“盗圣凭什么就不能有我这样的弟子了?”方祈不服,乱挥着手脚奋力争辩,“我身上有师父前年在龙泉盗得的一把断水匕,你若不信,拿出来看看就知道了。那可是龙泉剑庐十年才出一把的稀世之宝!绝世孤品!造不得假!”
方祈言之凿凿,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沈孟虞看他成竹在胸,心中姑且信了三分。
不过这倒令他更加好奇了。
他追问道:“你既有这稀世之宝,那为何还会偷到我身上?”
“你当盗圣盗宝和寻常毛贼一样,都是慕富贵而为啊?”方祈撇撇嘴,唇边溢出一丝轻哼,犹显稚嫩的脸上,明晃晃地挂着对与沈孟虞这般只识铜臭味的凡夫俗子的轻蔑。
“窃这般孤品,本就只是用来留名的。师父让我自己行走江湖,却又不让我当了匕首换银子,还不给我钱,所以我也只能从寻常人身上偷些银两,或者拿走一样不值钱的玩意当掉,勉强维持生计而已。”
话毕,他又有点不甘心地偷偷回瞪沈孟虞一眼,小声多嘟囔了一句:“要不是看你好看,我才不偷你呢。”
“什么?”
沈孟虞没听清这一句嘟囔,不过方祈前头那一番解释,倒是与传言中的盗圣做派无异,他心中剩下的那七分怀疑,俱又散了大半。
“没什么!”
方祈嘴快,直接把真心话也讲了出来,等到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透露了什么,却已来不及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