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国(39)
她狼狈地爬起身,掸掸裙上灰尘,却是用力将手臂从那小宫女手里抽回来,在一众袖手旁观的戏谑视线里梗着脖子挺挺胸,口中骂骂咧咧跟着那宫女踏出偏殿,一瘸一拐地向北边行去。
“那疯婆子又催命呢,也不知道今个儿又要把阿周折腾到几时。”
“可不,三天两头地发疯砸东西、要儿子的。也不知陛下还把人供在这冷宫里作甚,十几年了都没死,真是白瞎那一口皇粮。”
那小宫女的到来仿佛打破了什么不得妄言的符咒,就在方祈寻到目标、准备跟着那二人一同离去时,却忽然看到屋里那几个“僵尸”在那周姑姑离去后瞬间褪下僵硬的外表,眉飞色舞地又一次车轱辘起这冷宫中聊胜于无的八卦。
疯妃?癔症?儿子?沈孟虞告诉他的内容可没这么详细。
方祈隐隐嗅出其间暗藏的八卦味道,心中意动,已荡下屋梁的右脚悄悄收回,重新搭到梁上。
他借着大开的门缝探头外望了一眼,在记下周姑姑离去的方位后收回视线,炯炯有神地注视这一群背后说人闲话的长舌妇。
“你要帮我从宫里,偷一个人。”
当初听到沈孟虞要他帮忙进宫偷人时,方祈先是一怔,继而脑海里涌现出无数说书先生讲过的凄美传奇故事,兴致顿时高涨。
“偷人?你有心上人在宫里?是公主?是宫女?你们怎么勾搭上的?是红叶题诗还是吹箫引凤?你不是吃斋念佛吗?难道佛祖也许你破色戒吗?”
方祈连珠炮似地抛出数个问题,沈孟虞大概是被他这般激动的态度噎着了,憋了半天才出言反驳:“……我没有,我不是。我带你进宫,只是让你帮我去冷宫偷齐太妃出来。”
“太妃?你竟然喜欢太妃!哇我真没看出来,啧啧啧你原来……”
他天马行空地编排着沈孟虞和齐太妃之间不可告人的关系,正主立在一旁,却是忍无可忍。
“闭嘴……这和喜欢无关!”沈孟虞的脸色隐隐有些发青。
方祈嘴快:“那和什么有关?”
“你无需知道具体内情,我只是要找她问一件事。你若能把人从宫里带出来,你想要什么报酬,我都能给你。”沈孟虞沉声道。
“什么报酬都能给?嗯……”方祈见沈孟虞表情肃然,也收了调笑之心。
他安静下来,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我要你到时候告诉我宫里最稀罕的宝贝在哪里,再带我去偷就是了。”
沈孟虞仿佛一点也不在乎方祈的要求会掀起多少风云,几乎是瞬间点头应允。
“好。我明日先带你入宫,宫中规矩繁多,你须……”
那时沈孟虞语焉不详,方祈听闻没有八卦,兴致缺缺,也懒得继续追问。在他今日摸到这冷宫之前,他对齐太妃的了解便只是先帝的一位后妃,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打入冷宫,染上疯病,除此之外,他对齐太妃的容貌家世、高矮胖瘦等等特征一无所知。
对目标了解更多,更方便下手。方祈在心中给了自己一个理所应当的理由,静静趴在待这几个无聊宫女的下文。
只见一个看上去老迈些的宫人神神叨叨地四下环顾一眼,刻意压低了声音道:“你们这就不懂了吧,这齐太妃,可是先帝还在时最宠幸的妃嫔,当年还怀过身孕,就是疯了,也不是寻常太妃可比的。”
旁边一个脸略尖的宫女比她大胆些,闻言先是轻轻点点头,却又继续摇摇头道:“先帝宠幸的事我倒有所耳闻,但是身孕……不是说当年齐妃因先帝病去,哀痛早产,没想到竟生了个鬼胎出来吗?有这样邪门的事,不应该快刀斩乱麻,直接将人殉……”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疑神疑鬼地抬头向房梁上瞟了一眼,也压低了声音:“好歹也该找个大师做法镇压一下吧?”
方祈本来听壁角听得津津有味,他双手支颐,两脚搭在房梁边缘,没留神露出一片衣角,此时不提防那宫女忽然抬头,吓了他一跳,整个人下意识地又往暗处缩了缩。
所幸那宫女也许只是想到赐缢殉葬的事,心有余悸,又或者是老眼昏花,根本看不清梁上动静,正当方祈犹豫着要不要打算换个角落待待,再不济直接飘出门时,却听另一个面上涂粉的宫女突然轻哼一声,却是让那脸尖宫女的视线重新回到桌边,没喊也没吭。
那涂粉的宫女本是梁太妃身边侍奉的下人,梁太妃死后被发配到这冷宫来,揣着一肚子旧闻八卦,也正憋得慌。
她一声轻哼,成功将其他人的视线吸引到她身上,这才摘下发上仅剩的那枚银簪,一边慢条斯理地剔指甲,一边不屑地透露出她当年了解的真相:“什么哀痛早产,什么最得宠爱,都是瞎说。明明是那齐妃与人私通怀孕,还弄丢了先帝赐下的玲珑锁。那日先帝得知此事,正要拿她问话,却不想心疾突发,竟直接去了。齐妃惊慌之下小产发疯,还是今上心善,登基大赦天下、宽宥后宫,这才饶她不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