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颗唇印(8)
“吃饱了吗?”
江晴点头。
“那就走吧。”
元汀拿上了自己的包准备结账。
“你还吃吗?”江晴问。
元汀摇头道:“我不吃了,走吧。”
坐在出租车上,两人都未曾言语,到了家便各回各屋。
元汀在房间中整理自己的邮件,除了有南姜发过来的,还有几份公司老板发来的。
内容大同小异,全都是项目不通过的回复,还有调职的信息。
元汀看得气闷,“啪”一下扣上了电脑。
“铛铛。”轻轻的敲门声传来。
“进。”
江晴走了进来。
“这个给你。”
她掏出几张人民币来,递给元汀。
“你这是什么意思?”元汀不解,将放在腿上的电脑放到桌子上,正色看她。
江晴轻咬了下嘴唇:“衣服的钱。”
她把钱放到了元汀面前的桌子上。
元汀皱眉:“我要你钱做什么?都说了你以后归我管,别把我想得跟元成业他们家里的人一样,图你妈给你留下的那点东西,我最讨厌他们了。”
江晴摇头,却又坚定:“我没有这样想,我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的……只是,这个钱要给的。”
她泛白的指尖不停地揪着自己的衣摆,卫衣被她抓出了褶子。
“那这钱你自己拿着,这点小钱我还是出得起的,既然答应了你,以后……就把我当成真的小姨就行。”
她瞥到了女孩紧张不安的手指,忽然明白了她是在努力地维持着自尊。
谁知江晴听了这话,眼睛里竟酝酿出了水汽。
“小……小姨,对不起,抚养权的事儿之前没跟你细说,其实,其实我爸妈没有真的离婚。”
“什么?”
元汀抬起头,吃惊地看着她。
江晴趁自己的泪珠子还没掉下来,赶忙伸手抹掉眼角的湿润。
元汀赶紧起身,把她拉到床边坐下。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现在跟我说清楚。”
江晴有几分羞恼,又带着为难,跟元汀并排坐着,却不敢看她的眼睛。
“其实我爸妈没有办离婚手续,我爸一直对我妈家暴,有的时候还打我,他打坏了人,进了监狱,我姥姥就带着我妈和我跑到了宛城,跟那边再没了联系。”
“这……他家暴你母亲,还因为打人入狱,是可以申请剥夺他的抚养权的吧?”
元汀在国外待了十几年了,不太了解国内究竟会怎样。
谁知江晴听了她的话,连羞怯都顾不上了,连忙抓住了她的手,拼命地摇头。
“小姨,求求你,不要让他知道……。”
“我恨他。”
女孩轻轻地吐出三个字,眼泪中闪烁着倔强与嫌恶。
她脸上的泪痕未干,新的一串泪水擦也来不及擦得掉下来。
“他知道了,他会打死我的……”江晴似乎是想到了小时候的恐怖场景,愤恨几乎是喷薄而出。
“我姥爷很早就去世了,我姥姥只有我妈一个女儿,在当地很不受待见,她守寡的时候还年轻,门上有风言风语,就被姥爷家给赶出来了,她家里也不欢迎她再回去,那边的女人过得很艰难,我妈没有生儿子,从我小的时候就看着她挨打,她在我爸进监狱的时候跑了,那群人恨死她了……”
江晴的声音又轻又冷,但绞紧的手还是暴露出了她的难平的心绪。
元汀听得心里又酸又气,“怎么会这样呢?没人管吗?他打人的时候,你们报警了吗?”
江晴摇头:“当地的女人都是这样,谁会管呢,警察也不能插手别人家的‘家务事’。”
女孩的手微微冰冷,右手的食指处有一块厚厚的茧子,看得出她平日里学习的认真刻苦。
“可是……”
元汀忽然说不出什么话来,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你千万不要让他知道,他一定会把我抓回去打死,或者卖到别人家做媳妇的。”
江晴哀伤又痛苦,逃离出了那个地方,可幼时的伤痕与恐惧,却狠狠地刻印在骨子里。
她这么多年虽然再没回过老家,但从母亲口中和一些新闻中,也窥得了一些陈旧宗法对女人的迫害。
小时候,母亲怨她不是男孩,她难过又不解,现在她只对身为一个“女孩”,要在那里所面对的一切感到惊恐,还有几分“逃出生天”的庆幸。
元汀抽了几张纸给她擦眼泪,又把床上的毯子裹在了她的身上。
“这样吧,我先找律师咨询一下这个事情,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的,也不会不经过你同意就去找他。”
“嗯……”
女孩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一样哽咽着,通红的眸子含着泪望着元汀,元汀只有心疼。
心疼眼前的女孩,更心疼远方的,素未谋面的那些女孩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