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颗唇印(2)

作者:新月将至

父亲再婚的时候她已经出国一年了,隔着10个小时的时差,怎么也没把祝福的话说出口,甚至从那以后连话都不怎么说了。

窗外“轰隆”一声炸雷,劈得元汀悚然一抖,浑身的汗毛炸起,裹着睡衣也挡不住一阵寒意。

她趿着拖鞋,往客厅走去。

好在饮水机还有水,旁边放着的几个杯子形状各异,但没有一个属于她。

元汀只得拿了下面的一个纸杯子,接了些热水喝。

纸杯子和陈了不知道几天的水混在一起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水杯中的热气漫上了她的眼镜,她抬手,将眼镜拿下来握到手中。

一道闪电再次劈开夜幕,穿透阳台薄薄的纱帘,将客厅映得更显阴森。

三张遗像并排立在桌上,被闪电照得凄白。

“谁!!”

沙发侧冒出一个毛茸茸的头顶,吓得元汀将手中的水全都洒了出来。

元汀快步走了几步,按开了了墙上的灯。

沙发侧面,一个肿着眼睛的少女缓缓站了起来,脸色在灯光下愈显苍白。

“……是我。”

江晴窘迫地抓着自己的衣角,低头不敢看元汀。

甚至她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元汀,弱弱地展示自己的存在。

“还没睡啊?”

元汀扶了下自己的镜框,也有几分尴尬。

洒在拖鞋上的水变得冰凉,她蜷缩了下脚趾。

江晴摇摇头:“睡不着。”

少女身上裹着一件黑色的袄子,扎着一根粗粗的麻花辫子,凌乱又毛躁的碎发粘在脸颊侧旁,衬得她格外可怜。

元汀心中一酸,重新拿了个杯子接了一杯热水,走近了递给她。

“喝点吧,天这么冷,坐地上多凉啊。”

江晴接过水杯微微抿了一口,沾湿了嘴唇。

两行清泪从她红肿的眼眶中溢出,两只手紧紧地握住透着热度的纸杯。

“谢谢……”她的声音略带颤抖,不知道是冷得,还是别的原因。

元汀抽了张纸递给江晴,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一夕之间失去了亲人的女孩。

她还不到十八岁,像一朵将开未开,刚刚长成的花骨朵儿,本应该降下的甘霖却在一个春夜变成了疾风骤雨。在这片风雨之中,她失去了所有能够依靠、能为她遮风挡雨的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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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建一的追悼会是由学校组织的,来了很多他的同事,还有在宛市的学生。

叽叽喳喳与呜咽的声音不停,元汀被吵得头疼,她很想出去抽根烟。

可她是元建一唯一的女儿,每个人都向她投来怜悯的目光,几乎让她动弹不得。

多年前元建一送她上了去美国的飞机,她就与父亲分开,十多年间见面次数寥寥。

甚至有无这个父亲,元汀觉得自己都不在意了。

周人的哭声隐约,不断地穿透过她心中的墙,钻顶着她的心。

江晴见元汀今天新换的衣服上没有孝章,便去问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又要了一颗。

“给。”

少女的指尖冰凉,身上的那件袄子像是一点也不防风似的,单衬得她苍白。

“谢谢。”元汀接过孝章,按开针扣。

可她心不在焉,头脑又昏昏沉沉的,尖利的针尖一下子刺进了指心。

元汀蓦然一痛,冷汗刷的冒出,连眼睛都湿了。

十指连心,原来是这么痛……

江晴连忙抽了几张纸给她,擦掉了手指上冒出来的血,眼角的泪水却抑制不住地往下流。

那一针像是扎到了她心里,某些东西轰然倒塌,她清醒地意识到:父亲是彻底地离开了……

中午,安排过宾客们去赴宴,元汀才得了几分松懈,一个人在外面透气。

昨夜的暴雨让今天的天幕盈蓝盈蓝的,早春三月里种在殡仪馆中的一棵木兰生机勃勃,漂亮洁白的花开了一树,重重叠叠地遮掩着细瘦挺拔的枝干,树下的残花都被垄到了泥中,零星能见着几点白。

她的眼下挂着淡淡的青色,有几分呆滞地立在树旁,盯着树下看。

一身黑裙子的婶母凑到了元汀身旁,道:

“小汀,你节哀啊,别难过坏了身子。”

元汀下意识地往后退,与她拉开距离。

可婶母却又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胳膊,问道:

“你这次回来,还回美国去吗?”

熟稔与客套同时挤在她的脸上,滑稽不已。

她力气很大,元汀动了动手臂,没有抽出。

“我还没决定。”

闻言,婶母又热络了些:

“国外也挺好的吧,小汀你肯定在国外有对象了吧,什么时候结婚啊?一定要找外国人啊,那就算是拿了绿卡移民过去了啊,怎么不带回来让大家看看呢……”

婶母叽叽喳喳说了一堆,身上的香气袭扰得元汀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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