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口难言(49)

作者:陆浮生

不管顾知忧怎么想,会不会相信,杨妍都得先迈出第一步。她叹了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将一切娓娓道来。

她一边低眉诉说,一边惴惴不安地观察顾知忧的表情,手指捏起裤腿的布料,握得很紧。

末了,泪水潸然。杨妍颤抖的手指抹去眼角的泪痕,伤情地说:“知忧,阿姨真的没想到,一句无心的话,给你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阿姨对不起你。”

如同追读一部悬疑小说,提心吊胆,忐忑不安,抓住一切可能的蛛丝马迹寻找凶手,分析了所有嫌疑人的作案动机,翻到末章,才发现是自/杀。

所有煎熬仿佛泡影一般消失在天边,还被嘲讽一句,从始至终不过是徒劳无功。

听完杨妍的话,顾知忧就有这种感觉。委屈浸润她的胸膛,咬紧牙关,压抑住哭腔。

顾知忧承认,自己远没有外表看上去的那般光鲜亮丽。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天之骄子,她敏感,她薄情,她渴望爱,也怀疑爱。

她的感情像一根丝线,起初并不坚实,轻轻一扯就会断掉。只有当丝线汇聚得越来越多,结成一根绳时,她对一个人的信任才会稍稍牢固。

杨妍的冷淡像一把锋利的小刀,日复一日地消耗着自己对她的感情,线绳愈来愈细,最后岌岌可危,摇摇欲坠。所谓让她难以释怀的那一句话,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从那之后,她对曾今深信不疑的人心存戒备,小心翼翼地提防他们。尤其在顾萧杨进入公司后,她如临大敌,神经绷得很紧,甚至有些草木皆兵。

可是现实却告诉她,一直以来的殚精竭虑都是没有意义的,是她自找苦吃。

顾知忧的眼神逐渐空洞,眸子里的光亮崩塌着,化作珍珠从眼角滚落。

良久,理智回笼,顾知忧站起来,拍拍裙角,平淡地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下楼梯的时候,对话像幻灯片在脑海里播放了一遍。她又习惯性地站在上帝视角复盘,审视他人的同时,也反省自己。

末了,走下最后一节台阶,她问了一句:“杨姨,你现在还怨爸爸吗?”

她是这份遗嘱的既得利益者,本来不该得了便宜还卖乖,可平心而论,她并不赞同顾柏舟的做法。换作一个记仇的人,可能会把这份怨念带到坟/墓里。

杨妍摇了摇头,语气平静,“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意思是不怨。

顾知忧有时候难免感慨,时间是个神奇的玩意。它能让功利者变得淡薄,喧闹者变得宁静,刁恶者变得良善,也会让锋芒毕露的人磨平棱角。

这算不算是失去了本心?

“也许是在公司叱咤风云久了,你爸爸不经意间就把独断专行的风气带回了家里,搞大家长那一套。我若真要计较,又岂止这一件事,早就跟他闹得不可开交了。”

顾知忧淡淡地扫了一眼。女人的气质经过岁月的沉淀,人淡如菊,秀外慧中。

杨妍温柔地看向顾知忧,“再说,小羊现在也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衣食无忧,我已经很知足了。”

顾知忧心头暖暖的,熟悉的感觉在心底流淌,一时半会,她却没想起来是什么。

客厅里只余许管家一人。

顾知忧问道:“爸爸和小羊呢?”

许管家说:“老爷看您和太太聊天,就先去午睡了。萧杨少爷说和朋友有约,托我告诉您一声。”

顾知忧了然,“我知道了。”她抬眼望了一下楼上,“爸爸醒后,劳您跟他说,我下周再回来看他。”

许管家应了一声。

老爷知道后一定很高兴,他每周可就盼着大小姐回来了。

杨妍送到了玄关,顾知忧穿好鞋,转过身,轻轻地说:“杨姨,你和爸爸保重。”

杨妍喜出望外,“欸。”

下午的阳光比晨曦更加热烈,灼得人肌肤滚烫。火热的风拂过,槐树投在地面的影子婆娑起舞。

顾知忧在信号灯前拉起手刹,食指有节律地点着方向盘,嘴角微微勾起,心情说不出来的轻松。

红灯消逝,绿灯亮起。仅一瞬,像是得到了某种暗示般,顾知忧抓住了那股暖流。

放下手刹,轻轻踩着油门,车速飞驰。

她半垂着眼眸,睫羽抖动。

亲情吗。

*

三开三进,谓之九间。

“九间堂”之名由此得来。

时家大宅便在这九间堂里。时愿父母在世时,钟爱古典建筑,以中式风格闻名遐迩的九间堂成为他们的首选。

月光洗礼着水榭亭台,庭院深深,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柏树是原来就植在院子里的。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