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水无孔不入，将邵光宇整个人包裹在内，他的理智溺死在这片柔柔的水波中。他觉得自己已经疯了，成了一具提线木偶，清醒地看着自己被莫青溪的言语操纵。

他无意识启唇，呓语般道：“师尊，我控制不了飞剑。带我过去一些，我把东西交给你。”

第96章

叶清再怎么想，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弟子居然如此胆大包天。

若不是预言的存在，以邵光宇的身份，要么像他的兄弟齐青一样，被迫逼入魔界，过着寄人篱下、拼命努力证明自己的生活。要么，在还未成长起来的时候，就早早死在了正道的追杀之下。

邵光宇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自认完全拿捏得住自己这个弟子的脾性。邵光宇性情温和，对师长尊敬至极，几乎到了唯唯诺诺的地步。

他以为邵光宇还是从前的他，是那个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掀不起半点风浪的弟子。

就算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被他杀死的又如何？一个肮脏的魔族，居然敢来到正道的地盘，甚至胆敢毁坏他凌霄剑派弟子的剑心，故意引诱他们宗派的核心弟子。魔族心思险恶，万死尤不足惜。

别的不说，在对邵光宇洗脑这件事情上，叶清深有把握。一个自小在凌霄剑派长大的孩子，就算是个人魔混血，也该耳濡目染，对魔族深恶痛绝。

他以为邵光宇能明白他的决策，能够支持且理解他。

即使，那个人是他的生身母亲。

叶清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若不是怕邵光宇得知自己人魔混血的身份，他当初就想让邵光宇亲自杀死那个魔族女人。

他没有半点愧疚之心，驱动本命剑，带着邵光宇往自己的方向而来。

在这短暂一瞬的间隙里，邵光宇垂下眸子，往下方看去。

魔界常年见不到太阳的踪迹，今日厚厚的云层被叶清一剑斩开，日光一点一点挣扎出地平线，羞答答的太阳终于得以露出自己的真容。

霞光万丈，天地间的万事万物都被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而在辽阔无垠的地面上，莫青溪和秦迎天仿佛是天地唯二偏爱的宠儿，周身被镶上一圈璀璨的金边，将她们与其他人完全分离开来，极其引人注目。

秦迎天没有看他，也没有看来自天上的威胁。她只是安静注视莫青溪的侧颜，眷恋不舍，似乎多看一秒就会少一秒，一刻也不愿移开。

顺着她的眼神落点，邵光宇一眼看到了莫青溪的位置。

他无力张了张口，嘴唇无声蠕动，勉强做出一个口型：“齐、齐青......”

父亲的距离太遥远了，身在危机四伏的魔族，邵光宇知晓自己必然葬身于此。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关注自己的父亲，只能在心底默默为他祈祷。

魔界曾是他厌恶至极的地方，可只要想到，自己体内有一部分魔族的血脉，魔界是温柔和煦的母亲生活过的地方，他心中满胀的惶恐不安就逐渐淡了下去。

甚至就连耳际呼啸而过的狂风，都像是母亲无言中的温柔抚慰。

而近在咫尺，置身于危险中的弟弟，是他至死难以忘怀的牵挂。

莫青溪也正在回视着他，邵光宇觉得自己大概真的疯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竟然觉得自己从一个瞎子的眼中，看出了深重的安抚和鼓励。

她的手抚上自己心口，对他淡淡一笑。这个姿态仿佛是一个郑重的承诺，莫名中，邵光宇浮动的一颗心便完全定了下来。

莫青溪的手放了下来，深深注视着他。

她的眼神像是在对他说：去吧，安心去做吧。只要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就按自己的想法和意愿，来畅快活过这一世。

邵光宇忍不住在心中想，她到底是不是个瞎子呢？这个想法一掠而过，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继续深思下去。

烟火虽然短暂，昙花一现般的绚丽多彩，永远是任何事物都无法取代的璀璨夺目。

温和并不代表软弱。性情再平和的人，面临这种凄惨的遭遇，恐怕都要被直接逼疯了。

莫青溪是如此，易地而处，邵光宇同样如此。

邵光宇心中的血性被她全数点燃，极致的理智化为极致的癫狂。在莫青溪鼓励的眼神中，他彻底失了神智，成为一只只知道遵循自己本能杀人的凶兽。

莫青溪安静注视着他的动作，面上含笑，一点点看着奄奄一息的凶兽丧失理智，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以愤怒作为燃料，将自己整个人从内而外彻底点燃。

心怀不轨的恶兽，贪婪注视自己曾经孺慕亲近，视为整个世界的师尊，如一个疯狂的赌徒，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决绝押上自己的一切，做出自己最后的垂死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