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莫青溪走这一趟，虽然她无法看到路上的风景，但短短几月的经历，可能比她之前二十多年的生活都要丰富。

如果莫青溪不想一直待在魔宫，她完全可以理解。要不是身份禁锢了秦迎天，让她这样无法无天的性子，有时候也不得不为大局考虑，她早就离开王城了。

她没有答话，小瞎子显然更加慌乱，之前的喜悦一扫而空。她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几乎用上自己浑身力气，连秦迎天都感受到一点轻微的被挤压的疼痛。

她哀求道：“姐姐，我不想离开你。魔宫是我的、我们的家啊。”

家？这个字像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子，投进秦迎天的心湖，晃晃悠悠荡出一片涟漪。

初时的触动过后，她禁不住淡淡一笑。

家这个形容，放在魔宫，放在里面住着的那群只想惦记着她死去的妹妹们身上，讽刺意味异常浓厚。

不过停顿片刻，她也随之反应过来，触摸到莫青溪命脉的手稍稍松开些许。

莫青溪与其他人不同，她是个小瞎子，之前又一直没有修为傍身。魔宫的日子虽然无聊，可对她来说，她的宫殿，是整个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在弱肉强食的魔族，无法修炼的小瞎子，偏还长了一副好容貌。如果离开魔宫，离开王城，她根本活不下去。

这么多年的生活已经令她形成习惯，对魔宫的心理上的依赖，乃至对外面的未知世界的恐惧。直到现在，也是她无法躲避的心理惯势。

哪怕她现在开始修炼精神力，实力逐渐崭露头角，露出自己锋利的爪牙。她与之前的她判若两人，不再是之前那个任人宰割的小羔羊。这么多年来形成的心理依赖也不会立刻消散。

毕竟，她只是个小瞎子啊。

秦迎天换了位置，一只手还被莫青溪紧紧握着，丝毫不敢松开。仿佛一旦松开，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了一般。另一只从莫青溪的脖颈，情不自禁转到了她的眼睛上。

这双残缺的眼睛，是小瞎子痛苦的根源，是她凄惨命运的开始。

可落在秦迎天眼中，却是她浑身上下最巧妙的事物。

因为弱，她只能依靠她。因为瞎，她不敢轻易离开她。秦迎天不是头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强大，却是头一次因自己的强大发自内心产生了欢欣。

“我总觉得，天道像是故意的。”她温柔摩挲着莫青溪的眼眶。熟悉的动作，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迷恋和流连，莫青溪不用多想，就知道这家伙又盯上了她的眼睛。

秦迎天接着道：“它给了你一双漂亮的眼睛，却让你无法视物。完美出现缺憾，才更令人心生惋惜。”

莫青溪被她的话噎住，脸上的表情出现片刻凝滞。这一来一回中，她先前酝酿的情绪全被挥散。胸口堵着一股气，竭力忍下想要捅秦迎天刀子的冲动。

隐在衣袖中的手，在自己手掌掐了又掐，终于忍下自己的冷笑。

惋惜？

秦迎天惋惜的表现，就是想要把这双“好看”，但又“瞎”的眼睛，把天道给予她的苦难，从它本来该存在的地方挖出来，悉心收藏，或者随时把玩吗？

这个变态女人！

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不过她们本来也不是人，秦迎天这个魔头中的魔头，完全不能依靠正常人的想法猜度她的心思。

莫青溪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自己从前因她而生的那些感动全都喂了狗。她不想再跟这个每句话都触碰到她雷点的混蛋多说半句，可她不出声阻止，这家伙反倒更起劲了。

秦迎天温热的手指贴着她的眼皮，莫青溪已经闭上眼睛，抗拒的姿态十分明显。她却仿佛什么也看不到似的，宛如敲门一样，用指节轻轻叩动她的眼皮：“睁眼呀妹妹，这么好看的眼睛，当然要露出来呀。”

莫青溪额角青筋鼓起，秦迎天另一只手还搭在她脖颈间的命脉上。莫青溪毫不在意往下伸手，指尖点上秦迎天的心口。

“姐姐，我把我的眼睛送你。”她紧紧咬牙，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硬挤出来一样。但气到极致，她的脸上反而重新带起笑意。

秦迎天的动作微顿，语调上扬，惊讶道：“当真？”

冲上莫青溪脑门的那股怒火温度逐渐淡去，她的指尖还抵着秦迎天的心脏，不顾眼睛上放着的手指可能会伤到自己，身子稍稍前倾，红唇几乎是擦着秦迎天的下巴划过：“当然，只是......”

艳丽的红唇软得好似天边的云雾，偏偏温度灼热到几乎能烫伤人的皮肉。电光火石之中，秦迎天被烫得手指微微蜷缩，大脑一片空白，脑袋不自觉后仰，本能想要躲开她的动作。

主动躲避，显然在这次两人的交锋间，她已经落得了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