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死的道侣回来了(206)
“当年丹蘅天生身负业障,蓬莱诸长老卜算一线生机在昆仑,姬赢力排众议,促成丹蘅与昆仑阆风剑主的姻缘。但是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一种秘法,那便是让天地来承负。要知道天覆生灵、地载万物,一旦与天地结成契约,便可无忧。只是什么?”
“只是什么?”
海鲲悠悠道:“只是这样的念头过于疯狂,毕竟天地有灵。”
镜知默了片刻,凝眸望着海鲲,抬袖说了一声:“多谢。”
天地之契,她自然能给。只是她怕啊,怕丹蘅永世被困在囚牢中,怕她像千年前那样,只是将她深爱的人拖入了泥沼中。
看了眼庞大的海兽骨,镜知眼中掠过了一道异芒,她一拂袖,一道清风拂过了灵性光芒,又化作了一小股旋风盘桓在兽骨下的某处灵性有些异常的地方。
海浪渐渐合来,那条宽敞的海上通道消失不见。
海鲲的灵性一转,声音清脆:“她看见你了。你不见见她吗?不怕有遗憾吗?”在姬赢兑现了承诺祭海后,它吞噬了蓬莱诸多长老的灵性力量,可仍旧留着姬赢的一抹意识。
兽骨中,一道虚幻的灵性勾勒出淡淡的人影浮现:“人世间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如愿以偿,有时候遗憾才是最好的结局。”片刻后,她又道,“就算是那位给了点神力,在这个天地无法道的世界里,也维系不了多久。你快趁这个时候,入轮回吧。”
“那你呢?”
“我这辈子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做人实在太苦了。
“在无数个难眠的日子里,我没有去见她,只是与她共看一轮天涯月,如今亦然。
“等月落下了,一切也就终了了。
“可惜了,当初的约定,无一践行。”
月色清明。
大同学宫中,见秋山忽地夜梦惊醒。
她披衣起身,快步地走出了庭院,在斑驳的竹影中,走过了青石小径、穿过了一道道门,最后抵达了碑林。
四溢的寒气如雾,林立的残碑诡异如鬼灵。见秋山屈膝跪地,握着刀在那埋下十八年的无字碑上一笔一画地刻下心中那人的名字。
那一场背离中,她们谁也没有赢,她的心中无端浮现一种预兆。此生就算是黄泉路上,也不会再相逢了。
恩怨情仇,俱如尘散。
皇都雨来。
碑林中那记载着前辈功劳的石碑林立,多是风霜剥蚀留下来的痕迹,唯有一座新碑字迹暗红如血。
嬴梦槐撑着伞站在了碑林外,这是一个她到过无数次的地方,每一回来都有新的感慨。
她轻轻地询问:“老师她离开了吗?”
师长琴站在不远处,低着头叹气:“是。”不是以往前往蓬莱的小住,而是一场死生不复相见的无声告别。
“您和那位怎么样了?”师长琴又问。
嬴梦槐知道师长琴指得是谁,她微微一笑道:“她的脾性一如既往,可以说是没有半分长进。”
师长琴睨了嬴梦槐一眼,摇头道:“那还不是被纵容出来的。”只有被偏爱的人才能够有恃无恐。“倒是一件幸事了。”师长琴慢悠悠地补充道,这么多年来,她见了太多的离别了,只有眼前的一桩算是美事,就算嬴清言是她不甚喜欢的人,她也愿意送上最衷心的祝福。
师长琴又道:“我也要离开皇都了。”
嬴梦槐眉头一蹙:“师姐,你——”
师长琴打断了嬴梦槐的话,摇着鹅毛扇温声道:“口中说的都是江山社稷,可是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好好看过这片河山。”
这浩浩人间啊,她身在,但是心真的在吗?
不入红尘,焉见红尘?
“走了,就让我们各阅人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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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海上不相干。
群鲸高歌,声音空灵而又飘渺。
一座孤岛矗立于海风浪潮之中。
镜知抱着阿蘅踏着海浪走向那没有人迹的岛屿。
青帝神宫在九重天阙,可沉浸在了尸山血海中千年,早已经回不去了。
可她答应了阿蘅,要给她一个烂漫的春天。
她这一辈子也还是身无长物,能给出的只有天地的一片赤忱。
不需要玉楼金阙,不需要珊瑚宝石,只是借着人间的三分春色,以树藤为屋,以萤火为灯,以长风为祝,以日月为盟,以山河为证,来诉说她深远的、永恒不变的爱意。
“阿知。”轻轻的、颤抖的声音入耳。
镜知低垂着眼凝望着眼睫颤动的阿蘅,面颊在暗色中半隐半现。
“镜知。”阿蘅仍旧没有睁眼,残留的神性到底在“天人五衰”的身劫中唤醒了她的本识。这一世终了,她就再也不是青帝了,纵然身入轮回,那也不复过去的灵性,而是彻彻底底地成了另外一个人。“你甘心吗?甘心见我消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