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死的道侣回来了(151)
底下不管是元州还是生州的兵马都在山崩川竭中惊了神,惶然不知所措。关外关的数千军士虽有意趁着对方士气跌落的时候杀入阵中,可天地间这样的动荡并不会避开他们,那一道道裂隙是一张张吞噬生命的猛兽之口,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要向着关城中后撤。
记何年仰头看着阴沉沉的天幕,灰色的云层堆积如山,一道道惨白的电光游走,好似风雨将倾。“天地自崩,非神通所致,是末日之兆。”
“有同道传来了讯息,不只是关外关如此。”雪犹繁闻言面上也多了一抹忧色,她凝望着雷云许久,才有些恍惚道,“难不成是天怒?可上界那些神人已经千载无讯了。”
记何年眼中闪过了一抹异光,她问道:“这个天,为什么只能指上界的神人呢?”
雪犹繁一怔,沉声不语。昔年上界神人有赐药的、有传道的,祂们借白玉圭与大荒沟通,引导着大荒仙道向前,大荒自然也将上界的神人看做了“天”,修道者最终目的便是像昔年同道先辈那般“飞升与天齐”。
“天为何生怒?”没等记何年应声,她眸光微微一转,扬眉笑道,“的确该生怒。”在天的眼中,或许没有什么正义之师,因为所有的争执给山川大地带来的都是无穷无尽的苦难,兴与亡俱是悲苦。
记何年叹了一口气:“她们又不见了。”
“谁?”一头雾水的人语调中带着几分茫然。
雪犹繁睨了同道一眼,一脸平静地吐出了三个字:“姬丹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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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漆黑如墨般的业障从四面八方涌来,朝着丹蘅的身上汇聚,仿佛黑龙归渊。丹蘅的身后浮现了一尊面貌模糊的、阴森森的高大神人法相,它披着一身白衣,好似周身凝结了千年的冰霜。黑与白交错,好似混沌中生出的一清一浊,可这并不是“一生二、二生三”的蓬勃生机,而是一种阴沉的杀意。漆黑的墨淌入了枯荣刀里,冷锐的刀锋映照着一双无情的眼,最后刀光一折,如千万条黑龙向着那坐佛、卧佛、立佛俯冲而去!无尽的轰鸣声暴起,仿若无数洪钟被人齐齐敲响,震得自宗中掠出的修士气血沸腾,齐齐吐出鲜血来。
丹蘅在佛宗。
她惯来任性,曾在听闻姬赢大婚时因不甘孤身上昆仑,如今自然也能靠着那股疯劲单枪匹马杀入佛宗。她从来都是不畏死的,她要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像是去求死。
此刻的她已经听不到斥责声、怒喝声了,她的耳畔被那尖利的藏着不甘和怨怼的啸声填充着,仿佛千年前的那些神人还在,他们高坐在雕龙刻凤的金椅上大声地质问着她这么一个离经叛道的“叛神者”。
问她为什么同样是神、同样是先天之灵,她却要为了那堪堪化形的天道与昔年的同侪作对?
问她为什么要为了污浊的人间舍生忘死,问她为什么要自甘堕落坠入尘寰?天道死了,大荒会天塌地陷,可万物有死有生,这一纪过去了,又会有新的一纪出现,到时候会有更好的一批人,祂们可以更好地受对方供奉,享人间气运,而不是让一切都被天道所侵夺。
为什么呢?
因为祂是扶桑树上第一朵花开。
祂是自己枯燥修道生涯中的一支快活的歌。
因为她一直在等待可以拥抱的那一天,可这一切却被云端上的神粉碎了。
她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怨?
刀光宛如狼毫在半空中挥舞,淋漓尽致地泼洒着笔墨。在撞击到那一片悬浮的佛光金钟时发出了一连串的破裂声,无数碎屑如劲风中的暴雨,噼里啪啦地砸落。丹蘅不进反退,刀光猛地一旋,身后的那道法相也跟着做出了下劈的姿势,将那或坐或卧的、不慈悲的佛陀斩成两截!一道道身影倒飞出去,须弥佛宗这一代的弟子哪能是丹蘅的对手?他们引以为傲的金身好似是一张一戳就破的薄纸,所有的神通、所有的咒文都在那肆意的、疯狂的、不知后退的刀光中如琉璃破散!
就在丹蘅进一步刀指佛宗那九层藏经塔的时候,一道狮吼声骤然传出。一位玄衣僧人手持降魔杵大步走出,他脖子上戴着一串森白的佛珠,细看来像是一颗颗串在一起的头颅,肩畔则是悬浮着一朵烧到黑红色的诡异火焰,散发着赫赫的威势,正是佛门四大主座之一的厄金刚!
“阁下是来送死吗?”厄金刚双目怒睁,质问如雷。
佛宗属意记何年为下任佛子,可谁知记何年偏要与姬丹蘅这狂悖桀骜者同行,这是一恨;斩杀座下真传弟子释如来,这是二恨;不敬佛、不礼佛,这是三恨……此人不死,佛法何彰?!随着厄金刚话语落下,那尊始终悬照两州的佛陀缓缓睁开了眼,它不会怜悯众生,它的眼中是熊熊燃烧的业火,它的口中呵念的是镇压群魔的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