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关后多了个道侣(213)
明月风笼在了袖中的手骤然间收成拳,她紧张地问道:“画中赋灵,是明真师姐做的?”
汤君仪点头。
这里的一幅画便价值千金。
虽然画中的妖灵并不能像生灵那般真正活着,可是他们在画中,俱是得了湛明真赠送的一缕生机。汤君仪没再理会聒噪不休的明月风了,她静静地望着那些形貌各样的画中妖灵们向天地祝祷,放弃了自己曾经拥有的那抹生机,化作了笔墨间的死物。
一道又一道青气从画中掠出,聚拢在了清造峰上面。
汤君仪眼也不眨地凝望着那一团浓郁的生机,将剑光一祭。顿时五道剑意化出,围绕着那团生机向着西边急速掠去。
她的道法为醒梦之间。
天地开眼,不管是好的、坏的、沉睡的、清醒的都该自梦中走出,走向现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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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声叮当,雪花飘旋。
李持盈走过了冷雾缠绕、厉风凄烈的冰原,跨过了“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的高山深谷、穿过了幽深不见日轮出的森寒不可耐的暗林……跨越了十年的风霜雨雪,走到了最西边的过情关。
在妖国自山河之虚嵌入了九州之后,并州之西仿佛被的一只巨手推平,只余下幽暗的深谷和高不可攀的峻岭了。那曾经落在了过情关外的国度骤然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没有了妖国之患,曾经在过情关血战、驻守的修士纷纷撤离,这西境顿时变得清寂、荒凉,只剩下它最初的主人尚留存于此间。
李持盈的视线从火焰灼烧、焦痕不消的城墙上扫过,从那林立的檐角如飞鸟高翔的亭台楼阁上掠过……她的眸光凝在了高峻的红楼上,她的思绪瞬息之间便跨越了百年,她张开了怀抱,仿佛如此便能接住下跃的翩然如蝶的人,将她紧紧地揽在怀中。
只是光阴在指尖交错,她隔着过往的岁月能拥抱的只有一场空。
湛盈对李持盈这些古怪的行为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她拢了拢身上淡青色的氅衣,偏头道:“母亲是在这里遇到阿娘的吗?”十年的时间,那活泼淘气的湛盈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在得到了娲皇血脉传承后,她的眉眼逐渐向着湛明真变化,只是少了明艳昳丽与张扬,反而是学了几分李持盈少年时的沉静。
“是。”李持盈轻轻道,她解下了腰间的一个酒葫芦,当着烈风酷雪酌了一口,伸手一粘唇角的酒渍,轻轻地将它涂抹到了左手腕的珠串上。走过了九州千万里路,那些曾经散入灯火中的明光回拢,如星辰般洒落在珠串中,使得它越发璀璨明亮了。
劫后九州有千千万万人为她燃灯续命,算是不曾辜负了那次牺牲。
可这本来就是他们应做的。
谁会愿意踏上这一步?谁会心甘情愿地背负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业障和苦
难?
“母亲,要出关吗?”湛盈跟上了李持盈的步伐,神情有些莫名其妙,“如今风灵国回落九州,山河社稷图的气机消失,过情关外只会有荒芜的本相。”
怎么会是荒芜呢?
李持盈心想,酒气映在了面颊上,衬出了一抹懒洋洋的红,使得那张昔日如天山雪般的面容显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妖异。
“十年间走遍九州,你应该当寻到自己的道了。”
“你回玉京吧。”
“那您呢?”湛盈脱口问道。
“去找她。”李持盈的声音很轻。
跋山涉水要找,碧落黄泉也要找。
“我——”
湛盈的“也要找”三个字在李持盈幽寂漆黑的眼神中咽了回去。
十年相伴她跟李持盈的感情好了很多,可在这一刻她又像幼时那般对着李持盈发了脾气:“好,那你去找,找不到我阿娘就不要再回来了!”她的语调是那样的尖锐刺耳,她的面容是那样的扭曲狰狞,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的心中其实也满怀着对众人、对天地的怨怼。
她什么都不想要,她只想让母亲回来而已。
李持盈轻叹了一口气,她抬手抚了抚湛盈的脑袋,柔声低语:“不要哭。”
她跟湛明真都不想让湛盈担起责任,想要让她有自己的快活和肆意,但是天意从来不教人如愿。原本该肆无忌惮嬉笑怒骂的少年时,却只能伴随着自己走过风刀霜剑,走过万里的愁苦。
“母亲?”湛盈内心深处升起了一抹恐慌,她伸手抓住了李持盈的衣袖,眼巴巴地望着她,可再也不能像幼时那般嚎啕大哭。
李持盈叹息着抽出了衣袖。
落在地上的九嶷剑发出了一道铿然的脆响,在石板上迸射出了一连串的火星。
李持盈踏着风雪走出了过情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