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士与众+番外(204)
此树便是她寻获木威喜芝的那株松木。
一旁的断崖仍旧陡峭险峻,从中升腾起望不见边际的雾霭寒气,崖边立有嶙峋山石,其中一处似是被山风侵蚀已久,风化碎裂,不时有碎落的细砾滑入深不见底的渊壑中。
楚月灵心中一动,微微侧首,却恰好撞入身旁人看向她的眸光。
岑朝夕在侧,有些话语不便说出口,林箊便只轻轻笑着,握着她的手又紧了两分。
就如同她当初所说,幸好她不曾来迟。
即便经历两世,走过无数生死,她终究不曾来迟,也没有错过她。
这便很好。
沿着崖边行了一段时辰后,山间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道豁口,豁口极窄,堪堪能容一人通过,其中流淌着涓涓细流。
未免山涧流水将皎皎的毛发打湿,楚月灵抱起幼狼,三人徐徐穿过狭窄潮湿的壑谷。眼见身侧绿意渐稀,脚下地面愈发干爽,待天光明朗时,她们已出现在一处人烟稀少的荒郊当中。
寒来暑往,冬日的雪早已化了,夏蝉噪鸣不止,隐隐可以听见远处官道上来往的车马发出的嘈嘈之声。
林箊回头望了一眼狭长幽暗的壑谷,讶然惊叹:“师父是如何寻到这处出口的?”
出谷的出口本就逼狭,四周又有草木掩映,一眼望去,几乎与附近山林融为一片,看不出任何端倪。
岑朝夕头也未抬,不咸不淡道:“十余年前,仇家对我穷追不舍,我行至此时无意间发现此处的地面比之其他地方更为湿润,且有阵风从中吹出,细看之下,发现了这处入口。为了躲开追兵烦扰,便从此进入了那谷中。”
林箊一怔:“原来师父在谷中生活了这样久?”
的确,传闻当中岑朝夕在做下了几桩灭门惨案后,便销声匿迹了十数年,令江湖中人一直未能寻到她踪迹,直到去岁登临传出烈幽心法的风声时,她才再次于世间露面。
只是师父这样不擅烹调,这十数年又是如何独自一人在这山谷中生活的?
忆及初次进入那茅草屋中时,屋内各处积灰遍布,仿佛经年未再有人居住,唯有就寝之处一丝尘灰也无。是怎样的心境,让她在谷中生活了十余年,却连清扫所居之处浮尘的暇逸都没有?
苟延残喘。
阴晦悲怆的字眼在脑中一闪而过,叫林箊心中一滞,喉头突然有些发涩。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找到完整的烈幽心法,让师父不再受寒毒发作之苦,往后能与她再一同回到这鹤烟谷中。
几人循着声响走到官道边,拦下了一辆运送货物前往洛下的马车,林箊付了些银钱给车夫,坐在堆积的货物旁,略微探出身子,笑着与车夫攀谈起来。
“我们几人才从山中出来,要去洛下寻亲访友,还想请问老翁,不知近来洛下可还太平?”
车夫见她出手阔绰,虽戴着面纱,身旁还跟了一只恶犬,看起来却不似恶人模样,心中不免亲近了几分,殷切道:“我见几位娘子身娇体弱,身旁又没有郎君陪伴,容老朽多嘴一句,几位若是没什么要紧事,最近还是莫要去洛下了。”
林箊眸光微动,佯装讶异道:“哦?不知老翁为何出此一言?”
车夫叹了口气,道:“娘子可知去岁岁中灏水边那场涝灾?”
“略知一二。”
“如今洛下城外都是受灾的流民,日日有人因挨饿受冻而死,尸体便堆在城墙下腐烂发臭,数日才有世家兵丁将腐尸运走。几位娘子恐怕见不得这场面。”
林箊的神色在车夫的话语中逐渐凝重,她攒眉思忖少顷,又道:“可灏水离洛下相距并不算近,受灾的流民自当有秦湾与涿川两地安置,如何会逃难到洛下来?”
老叟摇了摇头,“娘子有所不知,那场涝灾之后又是疫病,死伤者不计其数,秦湾与涿川早已顾不过来了,关山家主见情势不对,便传信于东方其他世家,让流民分散至其余几城,未免堆聚于一地,引发□□。”
林箊目光沉冷:“而褚家拒不开城门,流民赶至洛下已花费了所有精力,无力再前往其他城镇,因此只能活活饿死在洛下城外。”
“正是如此。”
话语落下,一时沉寂,只听得车轮滚滚碾压过沙砾乱石之声。
与身旁人对视了一眼,俱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愠怒之色,林箊压下心中愤慨,面上浮起一层笑意:“多谢老翁告知。”
马车大约行了半日便到了洛下城外,林箊随便寻了个理由与其他二人先下了车,她想到方才所知之事,皱起了眉,“如今洛下的守兵只让持有公验之人进出城门,我们并无公验,又不便暴露身份,进城反而成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