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永久的告别。

“伯恩……”卓尔笼住女儿金发蓬松的后脑，突然有些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这个孩子在还是一个被本能驱使、心智懵懂的亡灵生物的时候就跟着她了。

卓尔那时候才十六岁，去曼森堡还不到一年。

那时候的伯恩不算是一条真正的生命，只是一个类似于魔宠的亡灵小骷髅。

法师不需要考虑她在想什么，有没有自己的需求。

因为亡灵不是人类，它们只是思想被压制后处于另一种层面上只剩本能的类精神体。

但伯恩慢慢从魔宠转变成为一个与卓尔产生了情感联系的生物，她对法师而言有了更多的意义。

她一直陪在卓尔身边，像一个听话的小跟班，又似一名护卫主人忠诚且勇敢的小小骑士。

卓尔的魔导研究课题并不是心血来潮临时起意的，而是在和乖巧的小骷髅相处过程中早早就萌生的念头。

她很早就想好了，想赋予这个可爱的亡灵生物一条生命，想好将这个孩子带到人间来，想要为这条崭新的生命负起责任。

伯恩的漂亮、聪慧、乖巧、调皮活泼，以及所有所有可爱的一切都是额外的惊喜。

卓尔知道女儿是怎样一个美好的聪明孩子，今天的勇敢表现和体贴也都在她意料之中，但这个孩子心底的柔软良善又带给了她另一种崭新的冲击。

她弯腰将女儿抱入怀里，温和道：“是的，我们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但至少叔叔他们已经不会再觉得疼了。

疼痛是活着的人才能享有的特权，生命只有一次，失去了就再也没有机会挽回，这是自然的铁律，你我都不例外。

伯恩，死亡不代表着终结。

叔叔他们现在已经没有机会改变这个世界了，可我们都还在。

所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代替他们睁眼触碰感知到更多的美好，让他们的死变得有意义，好吗？”

小女孩回答的声音稚嫩且坚定：“好。”

说完她又小小声期待问：“妈妈，那加姆呢？加姆现在怎么样了，它还好好的对不对？”

小家伙聪明极了，自己的妈妈是亡灵魔法殿堂级的学者，耳濡目染，伯恩自然也听过一些相应的传说故事。

在一些关于远古强大魔法生物的文献书籍里有记载：地狱巨犬看守着冥界，监视想要逃离冥界的死者，驱逐妄想靠近冥界的生者。

它是亡灵国度的守卫，将在诸神黄昏来临前得到自由。

不管妈妈先前是用什么方式将加姆送到自己身边，那时候的法师魔源枯竭，都不可能破开世界屏障将地狱巨犬召唤到人间进行这么长时间的逗留。

留在她身边的加姆肯定不是地狱巨犬本尊。

再说，如果是真正的魔犬降临，别说一头讨厌的怪物了，来一百头也肯定不是传说里嚎叫声预示着诸神黄昏的地狱巨犬的对手。

卓尔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在伯恩明亮期待的眼神里肯定道：“嗯，加姆还威风凛凛地在冥界里称霸呢。”

“不过，伯恩，我们以后可能没机会再见到它了。”

伯恩眼尾耷拉下来了，卓尔看着女儿水汪汪的黑眼睛，总算明白妻子偶尔说自己有一双“无辜的狗狗眼”是什么样子了。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旦因失落眼尾耷拉下来，还真有点可怜巴巴的无辜样子。

“加姆来到我们身边是有缘分和契机在的。

妈妈失去魔力以后身边有一只恶魔使徒听从差遣，它跟加姆有一些渊源……”

卓尔将扎起的乌黑长发拢到肩膀前躺下，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揽着女儿，侧头望向她，“你那时候跟妈妈说想养一条小狗，我从使徒那里得知了它和加姆的关系，就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去联系了它，没想到它竟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欸？加姆是认得以前的我吗？”

法师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对，虽然妈妈不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但是伯恩，加姆本来就是为你而来的……”

许多孩子的童年都曾有奇幻缤纷的时候，但大多数在成长的过程中，渐渐遗忘掉了某些东西。

伯恩聚精会神听着，慢慢涌上困意。

睡意朦胧间，她仿佛想起了某些如晨雾般清浅的记忆。

好像的确曾有过这么一段时光，弱小的她被强大的亡灵们用低语逗弄诱惑着，于黑暗中浑浑噩噩飘往未知的方向。

而亮红色岩浆之路的尽头处，有头身形如巨人般高大、遍体通红的怪兽守在一处漩涡大门旁，抬起头对着她凶狠咆哮。

咆哮声惊散了那群怀着恶意用亡灵低语撺掇她的死灵。

身体呈半透明状的金发小女孩被一惊而醒，吓得仓皇逃到岩浆里一块巨大的黑曜石后面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