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也会觉得怕。】

迟欢枕着自己的手，强撑着笑嘻嘻地说：“当然怕啊，谁不怕死？”

但是为了活着就去做些自己都看不起的事，那更难受。

“统哥，我这个人记性很差，无论多要紧的事，我转头都能忘，唯独违背了良心的事，一旦做了，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房间关了灯，窗帘拉紧，伸手不见五指。

迟欢望着眼前的黑暗，眼睛有些酸涩。

“不但忘不了，还会没日没夜地做梦梦到。”

就像当初，她在考上大学之后，带着那张人人艳羡的录取通知书去找亲生父母。

她的本意是报复他们，让他们难受。

可是……

她却后悔了，很后悔。

她找到亲生父母的时候，他们已经苍老得不成样子了。

男人一如既往地暴躁，女人一如既往地懦弱，一切都和她记忆中别无二致。

除了……

“迟欢？你怎么到我家来了？”

这是她的亲生弟弟，也是她的同班同学。

一个脾气不好却很仗义男孩子。

穿着技工衣服的男生惊讶地迎了上来，热情地邀请她到家里坐坐。

母亲并没有认出她来，局促地用围腰擦着手，邀请她在沙发上坐，张罗着让迟瑞给她拿瓶饮料。

她把迟欢当成了儿子的女朋友。

迟瑞哭笑不得地解释：“妈，这是我初中同学，不是我女朋友！”

女人点点头，表情更局促了，站在那里就好像一颗干瘪了的萝卜丁。

迟欢主动伸出手：“您好伯母，我叫迟欢，是迟瑞的朋友，冒昧打扰了，不好意思。”

她几乎是怀着恶意地看女人愣在原地，浑身发着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迟瑞毫无察觉，给迟欢拿了瓶安慕希，高兴地说：“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有个和我一个姓的同班同学，你说巧不巧，我这姓氏多难见啊，居然还能遇到一个同班的。”

他转头问：“对了，高考最近出成绩了是吧？大学霸，考得怎么样啊？”

迟欢盯着女人的眼睛，笑着说了个国内知名大学的名字。

这是她一生演技的巅峰。

在这种时候，她想拿出最好的姿态。

她的从容不迫把这个不足十平米的家衬托得越发局促。

女人的眼里有了泪水。

迟瑞惊讶了一瞬，“可以啊！这学校，毕业后工资起码上万吧，真不错！”

迟欢知道，他没有考上大学，甚至没考上高中，连职高都没读就开始工作了。

听到昔日的同学考上大学，却没有半点嫉妒。

迟欢辨人能力一般，但不知是血脉原因还是什么，她能感觉到，对方是真心为她高兴。

就在这时，家里的男主人也收工回来了，见到家里多了个人，也以为是儿子女朋友，还很是高兴了一瞬：“这是迟瑞女朋友吧，长的真俊……”

僵立在一旁的女人突然开口：“别胡说！”

她声音嘶哑，表情僵硬，骤一开口，屋里几人都被吓了一跳。

男人呵斥道：“你发什么疯？家里来客了还不赶紧去做饭，有你这么招待客人的？”

迟欢忙说：“不用不用，我就是路过，坐坐就走了，叔叔不用客气。”

迟瑞不明所以，只觉得家里氛围有些尴尬，却不知自己母亲那满眼的、如树木失去生机枯萎般的绝望是为什么。

迟欢如她所说，没坐一会儿就走了。

女人想要挽留，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挽留的话来。

一个月后。

迟欢收拾好行李，准备去大学报名。

她其实没什么要带的。

福利院的院长妈妈是个好人，但是福利院孩子多，有限的物资分配到每个孩子头上总是捉襟见肘。

因为考上了名牌大学，园长妈妈杀了只鸡来庆祝，福利院的孩子都能分到一块鸡肉。

迟欢分到了鸡腿，但她没吃，偷偷用纸包了藏在了园长妈妈的床上。

福利院很少能吃到鸡肉，更别说鸡腿，可她藏鸡腿时没有半分不舍，只觉得羞愧难忍，因为鸡腿也是园长妈妈给她的。

可她打了两个月暑假工才勉强凑齐了学费，实在拿不出更好的东西来回报院长妈妈了。

迟瑞就是在这时找上门来的。

一个月前还健气开朗的小伙子看起来憔悴无比，黑眼圈快坠到下巴，眼睛通红，胡子拉碴。

他说：“我都听到了。”

迟欢沉默着没说话。

迟瑞抹了把眼睛：“你走之后，他们大吵了一架，我都听到了。”

他哽咽着，望着迟欢，吐字艰难：“你是我姐姐，是不是？”

迟欢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说呢？”迟瑞嘴唇颤抖着，大小伙子哭得泪眼婆娑，却还执着地看着迟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