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最亲最爱的人躺在ICU里，医生通知可能救不回来，你还能头脑清晰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吗？”

顾深意怔住。

“我做不到。”唐吟自问自答，“因为那里躺着的是我外婆，我唯一的亲人。我当时整个人都已经傻了，我很害怕，给你打电话时我还在发抖，所以，你让我怎么不语无伦次？”

说这些话时，唐吟不像那天一点就着，相反，她表情和语气都挺淡定，淡定得顾深意不确定她是在压抑自己，还是积攒着等待后面再爆发。

只是一通电话而已，挂了就挂了。这是顾深意当时的想法。

可是现在知道了那通电话背后的真实原因，知道自己一时大意错过了外婆的病情，心情就完全不一样了，浓浓的愧疚感涌上心口，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顾深意手指攥紧，不想为自己再狡辩，她静静注视着对面过于冷静的唐吟，一字一顿，郑重真诚：“对不起。”

“对不起？”唐吟没想到她会为此道歉，先是一愣，而后轻轻笑了下。

顾深意甚至判断不出这声笑是不是嘲笑。

对视片刻后，唐吟又垂下眼睫，关掉了视频，端起那碗汤站起来，说：“你没有必要跟我道歉。”

密而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眸底情绪，顾深意不知道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在她绕过桌上想要离开时，拉住她的手：“是不是还有一次？”

唐吟身形微顿。

顾深意从下往上地看着她，却只能看到她被头发遮住的侧脸，问：“外婆去世那天……你是不是也给我打过电话？”

王阿姨说，外婆去世那天唐吟一直在打电话，打到绝望，却还是打不通。顾深意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跟自己有关，她只想问个明白。

唐吟却甩开她的手，像是压抑到了极致终于忍不住爆发，突然冲她吼道：“顾深意你有完没完？”

顾深意站起来，目光与她平视：“我只是想知道事实。”

唐吟下巴微微抽动，倔强地对视数秒后，别开头，有些不受控制的颤音：“我今天不想吵架。”

汤不喝了碗也不洗了，唐吟把碗扔在桌上，拿起平板，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重重甩上的门板震得她后背发麻，唐吟微颤的双手捂住脸，剧烈起伏的胸口很久之后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不应该这么生气的。

可她还是管不住自己。

就如同上次一样，顾深意只是问了一个问题，她整个人心态就爆炸了。

气什么呢？

不是气顾深意挂她电话，不接她电话，也不是气顾深意对她和外婆不管不顾，她只是在气她自己。

明明一开始就知道这段婚姻有名无实，明明知道顾深意对她没有丝毫感情，明明知道两个人之间只有算计没有义务，可她还是忍不住在自己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把渺茫的希望寄托在一个不可能的人身上。

没错，她不仅给顾深意打过电话，还打了两次。一次是在外婆发病那天，一次是外婆去世的时候。

所以她才更气！

明明第一次被无情挂断后，就知道不能依赖那个人，却还是不死心又打了一次。

她从来没有那么坚持那么固执过，一遍遍不知疲倦地打，一遍遍地听着系统机械的关机提示音，直到最后，手机因为没电自动关机，才不得不接受事实。

这些事她本来可以忘掉的，可是顾深意问了一次又一次，一次次提醒她，只会让她觉得自己当初蠢得不行。

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唐吟重重一拳砸在了墙上。

“咚”的一声沉闷的声响，从那个房间里传出来，惹得顾深意看过去。

她盯着那扇门看了很久，久到那碗鸡汤在冷气加持下结出一层油膜，才慢慢站起来，用纸巾擦掉桌上的汤水，然后拿着那碗唐吟喝剩的鸡汤进了厨房。

穿过客厅，她走到两个房间之间的走廊，驻足不前。明明看到对面门缝下漏出来的光亮，可是等她走到门口时，那束光却突然消失了……

这么早就睡了？

顾深意觉得不太可能，唐吟只是拒绝跟她沟通。

黑暗把其他动静放大，听到对面开门关门的声音，唐吟放在开关按钮上的手才拿下来。

灯也不想开，她坐在冰凉的地上，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看窗外忽明忽暗掠过的光线。

这一晚上她都没有合过眼。

如果不是肚子饿了，唐吟可能还会一直坐下去。

揉揉被阳光照得生疼的眼睛，唐吟站起来动了动僵硬的肩膀，去洗手间简单清洗后，顶着一颗沉重的脑袋走出房间。

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顾深意时，她第一反应是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