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后,她还留着我的标记(86)
看见桌上用来雕刻的椴木、松木、甚至还有翠竹,她没来由觉得烦躁,和无所事事。
她就跟困在蛐蛐罐的蛐蛐一样,困兽之斗,只等着死掉的那一天。
坐在樱桃木桌旁的软椅上,洛悬软绵绵地捡起悬玉般的竹片把玩,竹节温凉,倒解了她身体的燥热。
自从那天被宁一卿从医院“友好”地带走,无论在花园别墅,还是这座庄园,她连逃跑的力气都没多少。
她自嘲地笑了一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带着腥气的咳嗽。
连一了百了的力气都不剩下,苟延残喘地困在这里。
是了,你身体不好,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本来神通广大、手眼通天的那人自然更加有恃无恐。
“小悬,”宁一卿温柔而规律地轻敲三下门,端着晶莹剔透的杯盏进来,“来喝薄荷水。”
玻璃杯盏里装着三片薄荷叶,一片柠檬,水温肯定四十五度,丝毫不差,秩序洁净。
宁一卿做事就是这么认真谨严,一丝不苟,规律雅重地让人只有仰望的份。
医生和营养师给洛悬的药、饭菜,洛悬都会照单全收,唯独薄荷水放到第二天直接倒掉。
她并不避讳宁一卿,有时候遇上女人去公司,一样视若无睹地过去倒掉薄荷水,冲洗杯子,放回原位,一气呵成。
女人看得一清二楚,鲜活深刻,却依旧温柔耐心地每天准备薄荷水。
“你放着吧。”
“现在不喝吗?”
“嗯,不喝。”
这样的对话,每天都机械性地发生一遍,不知是谁乐此不疲。
按照往常,这时候那种洁净、清冽的香气,就会静谧无声地离开,一夜互不打扰,形成默契。
然而,过了五分钟,宁一卿仍旧没有离去,指.尖夹着剩下的一片薄荷叶,素白肌肤如玉生暖。
洛悬无视人的本领高强,貌似自在随意地拿着金属小锤,敲敲打打桌上的木头,凿出几个简单的榫卯结构,拼图似的玩、叮叮当当,自得其乐。
“我要睡觉了,请回吧,”她把玩手里的竹子,对宁一卿下逐客令。
墙角镜子里的洛悬苍白无血色,眼底的青影与宁一卿如出一辙。
某个时刻,像一种同样固执的证明。
“小悬,你今天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咳嗽起来,洛悬擦掉唇角的血,散漫地笑,“什么问题?”
“你要去找谁,夏之晚,还是宋莺时?”
竹片落于桌上,发出沉郁清脆的响声,洛悬金绿双瞳里,满是泠泠戾气,她立刻回头,睨向金尊玉贵的女人。
宁一卿深邃的眸子,透着一点点迷惘底色,而洛悬从未见过这样的神情,出现在女人脸上。
“宁总,你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是洛悬吗?”洛悬答非所问,口吻平静地说。
宁一卿抬起眼睫,回给洛悬以平静,“为什么?”
“我三岁发病,妈妈请了高人道士来给我批命,用的就是竹子,”洛悬轻巧地抛搞竹片,再用修长指骨接住,“好像叫什么占风铎,根据风来听命,风吹落了院里的樱桃枝,妈妈告诉我有风衔枝,是个好兆头,我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宁一卿看见洛悬眼里有光,苍色的面容有着少年气的无畏,一种缥缈不定、闪烁的美。
“之后呢?”宁一卿声音艰涩,她不信鬼神,更不相信什么命理之说,她会留住洛悬的命。
洛悬眼神朦胧,从这儿的窗户望出去,能看见路灯下绿得青翠的南天竹、绿玉树、白鹤芋,蓬勃繁盛,好似一年到头都罩在阳光里。
“一截樱桃花枝,光秃秃的,正应了我短折而死。”
“不会的,医生能治好你。”宁一卿垂阖着眼眸,笃定着说。
“道士说我要小心过盈则亏、过满则溢、过犹不及。这个悬,取的是悬崖峭壁绝处逢生,”洛悬扬着头,语气天真稚气,“其实在我看来,是命悬一线罢了。”
所以,有时候她在想,是不是自己上辈子过得太好,所以这一生才连健康也不可以拥有。
上辈子花团锦簇,人生美满,这辈子如蹚油锅走钢丝,悬而又悬。
一饮一琢,月圆月亏。
山那边的景色再美再好,她也飞不过。
好遗憾啊,真的好遗憾。
“星星,”女人看着桌上的竹片,“你的小名,意思是星辰高悬吗?”
闻言,洛悬古怪地看着宁一卿,她曾经也以为星星永远高悬璀璨,后来才发现不是的。
看星星的那个人走了,你只会难过地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