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与蔷薇+番外(103)
作死作死,不作就不会死。他走到这一步,不都是自己作的吗?本身也是穷人家孩子,一朝乍富,得意忘形,遭反噬是必然。
他是被自己蠢死的,这谁也怨不得。
豪门里如他一般的私生子其实不在少数,命运却都不尽相同,有人选择拿钱走人,低调生活,有人取代了家中长子的位置,将家族势力全部洗牌,也有人追尾渣土车被拍成肉泥。
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高正佑好歹也享受了二十多年富贵,够本了。
你不杀他,他便要杀你,他刀都准备好了。
高正佑的计划或许不能称之为高明,他当然也不需要周密的筹谋,他各方面占优势,体力、势力、金钱,他想杀人便出刀,他没有顾虑。这人吃人的社会,想抹去一个人的存在实在是太容易了。
如果不是请周渊帮忙,沈蔷薇如今或许已是一具千疮百孔躺在烂尾别墅区地下室的冰冷女尸。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自愿献祭大鱼,或许还能从大鱼齿缝里求得一条生路,很冒险,但小命暂时保住了。
不然呢,高正佑杀心已起,有一次就有两次,躲是躲不掉的。
幸好,他终于安息了。
白光刺目,耳边窸窣细响,叶莺眯眼适应了一会儿光线,撑起上身,看见沈蔷薇正坐在妆镜台前慢慢地梳头。
她回过头,已细细地描过眉,扑过粉,双腮两朵娇艳粉红。
“你醒了呀。”
叶莺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两点整,她无力扶额,“大半夜,你这是干嘛呢。”
“高正佑死了,陪我去一趟吧。”沈蔷薇起身,她换了一条暗红吊带长裙,血一般的丝滑质感,血一般的红。
她的美丽依旧惊心动魄,她的冷漠和残忍亦然。
“怎么会死?”叶莺大脑霎时一片空白,“被打死的吗?”
“怎么会呢?”沈蔷薇笑笑,“他自己开车撞死的,追尾渣土车,吧唧,就瘪掉了。”
“自己开车撞死的?”叶莺怎么也想不通这其中关联,“他为什么会开车撞死?”
“我没有办法让他活过来跟你解释,他为什么会开车撞死。”沈蔷薇居高临下看着她,“是不是觉得很突然?”
叶莺轻轻点头,脸上带着疲惫的困倦,这消息不足以炸醒她的睡眠,她对自己的反应也感觉奇怪,潜意识里似乎早有预料。
凌晨两点,从车窗吹进的风清寂而凉爽,沈蔷薇全神贯注看着窗外,街景飞驰倒退,她想起第一次坐刘师开的车,大概是七年前,那时路两边的树才刚刚栽下,树叶稀疏泛黄,街边商铺大多也空着,整条街看不见几个人影。
几乎是眨眼间,浓荫成河,其间五彩灯牌像撒了满河的星子,迎面来的风扬起鬓发,她眼神渐渐失焦,身体失重漂浮起来,如穿越时空隧道。七年,两千五百多天,她煎熬的岁月终于完美画上了句号。
抵达车祸现场是两点三十二分,沈蔷薇拢了披肩下车,高正佑已经被人从车里抬出来,身上盖块白布,根据车头的损毁程度,沈蔷薇可以想象他在白布下的样子。
当然也不需要想象,认尸是必要步骤。
叶莺和刘师远远站着路边,看她慢慢地、慢慢地走近,弯腰,几秒停顿后直起上身,平静道:“是他,是我的丈夫,高正佑。”
沈蔷薇一点也不觉得害怕,胃里也不犯恶心,她这辈子犯的恶心都在怀小喇叭的前三个月遭完了,面对这滩乱七八糟的血肉零碎,她心中升起微妙快感,如欣赏一副浑然天成的艺术作品。
她看见自己盘绕的根须条条伸向这团血肉,如饥似渴汲取其中残存的养分,她必须吃得很饱,才有足够的精力来迎接那场即将到来的,盛大的涅槃。
猛吸一口空气中残存的血腥味,沈蔷薇忽而落泪,眼泪滴进他坍塌的眼眶,生命的交接已经完成。他死去,她活过来。
“是他,真的是他,真是突然。”
她笑起来,幽夜的染血昙花般,笑中带泪,半是清醒半是癫狂。
“节哀吧。”不知道是谁说的。
大家只当她是伤心过度。
沈蔷薇大醉般东倒西歪,又哭又笑,叶莺急忙上前把她稳在怀里,医护人员收捡起遗体抬上救护车,叶莺搀着她上去,车门关闭,令人作呕的刺鼻血腥依旧令她沉醉。
高正佑的死在她心中已熬煮成一个恶毒的诅咒,漫长的黑暗中,这个诅咒终于走到了应验的时刻。
陪同的警察和护士劝她不要伤心过度,沈蔷薇听话用指背擦拭掉眼泪,意味不明哼笑一声,软在叶莺怀里闭上了眼睛。
对叶莺来说,这更似一场梦,只有梦境才会如此诡谲多变,时而上天,时而入地,生死只在刹那之间,她脑子里一片空荡,丢点什么进去都只有沉闷的回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