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情(90)
钟怀则从外迈脚进来,抬眼就望见她立在窗前的背影,她微顿了下,随后走上前,告知她芙蓉馆内师泱醒过来的消息。
卫若漓听罢,良久之后才开口问她:“说什么了么?是哭了,还是又闹了?”
在船前,她许久未下去救她。
那濒临死亡的一刻,她就那么站在岸上看着师泱,看着她挣扎慌乱。往日神坛之上不可一世的骄傲之人,在那一刻,却狼狈地在她眼前挣扎求饶,即便是当日南玥国破,她将人囚禁起来时,师泱也不曾求饶过。
什么样的感受呢,自然是痛快的,曾几何时,师泱如何会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刻呢?
她不够聪明,不明白自己如今处境。
她封她为后,愿意迁就她,愿意对她好,却并不代表她可以理所应当地随意践踏她的真心,在她眼皮子底下欺骗她、玩弄她。
或许是该给她一个教训,叫师泱怕她,未必就是一件错事。
自负骄傲惯了的人,需要当头棒来喝,叫她明白自己如今到底是何处境。
钟怀则站在卫若漓身后,只恭声对她说:“没有哭也没有闹,虽然醒过来了,臣见娘娘神色有些恍惚。”
钟怀则停顿了半刻,想起由春趴在床边撕心裂肺的哭声,继续开口:“或许,娘娘是真的不记得了。”
一句话拉回了卫若漓的思绪,人在绝望濒临之际,是无法再伪装的。她或许从那次掉下山以后,就一直在她眼前伪装欺骗,为了将林叶送出去。可掉下水的那一刻,师泱是无法伪装的,卫若漓清楚地知道师泱有多恨她,可那一刻,她在她的眼里见不到恨意,只有无尽的惶恐和绝望伤心。
她宁愿相信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叫一个有国仇家恨的师泱服软,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可若她真的什么都忘记了,愿意与她重新开始,她也不在乎那曾经逝去的岁月时光。至少这样的师泱,无论跋扈,还是骄傲,她的心里都有一个“阿漓”的存在。
卫若漓依旧坚守原则,忍着不去看望师泱。
只派了裴嫣整晚守在芙蓉馆里,这一回,她铁了心地要磨师泱的性子,所以不愿意在这刻半途而废。
可谁知,凌晨五更的时候,芙蓉馆里有人来报,说师泱浑身高烧,人事不省。
卫若漓拧着眉,想也没想,起身就冲往芙蓉馆里。
到了芙蓉馆,跪了一地的宫娥和女医请安,卫若漓满眼只床榻上的闭眼躺着的人,虚弱不堪,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
她走上前,坐在床沿边上,皱着眉低头看眼前的人,师泱脸色虚脱,呼吸渐弱,满头都是汗珠,她有些慌乱,不住地喊她:“泱泱,泱泱……”
可床上的人只像是要消逝而去一般,丝毫听不见她的声音。
卫若漓着急地问:“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晚间醒了过来么?”
语气里带着愠怒,众人惶恐。女帝与皇后冷战月余,表面上不在意,可谁心里都清楚,皇后是女帝心尖上的人。
裴嫣上前,垂首恭敬说:“娘娘没有外伤,只是惊吓过度的缘故。晚间还好好的,大概是掉进池水里受了凉,才会发烧。臣开了降温的方子,已经叫人去煎了,陛下不必忧虑。”
怎么会不忧虑,卫若漓现在对师泱,是又急又气。
她决心了要冷落她,可看见她闭着眼睛躺在这里一动不动的虚弱模样,却又忍不住地心疼。
对师泱,她到底无可奈何。
卫若漓看着床上的师泱,目光一刻不愿意离开,最后无奈深叹了口气,吩咐道:“都退下吧,由春,去拧冷帕子来。”
众人明白过来,女帝要亲自照料皇后,所以都识趣地退出了大殿,只留由春一个人伺候。
案上烛火一点一点燃尽,从五更天一直到天大亮太阳升起来,由春一块帕子接一块帕子地递过去,卫若漓坐在床边,一刻不离地守在床前照顾她,每隔半个时辰,就伸手去试她额头的温度。
一直到天亮时分,师泱才将将降下温来。
由春将卫若漓对师泱的在意全然都看在眼里,公主昏迷了一整夜,而她,也担惊受怕了一整夜。
她曾说过,除了桦儿陛下,她从未见过公主对谁好。可这句话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卫若漓也同样是她见过对公主最好的人。
上天不公,她们明明是相爱的,可却叫她们今生成了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