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情(23)
一直到今年除夕,攻城大计确定,她才将怀珍接到了南玥,姐妹俩才得以团聚。
怀珍当年留在大梁时尚年幼,她也一直养在深宫之中,做了一个粗使丫鬟,但好在有裴嫣与她作伴,日子虽然清贫,却也还是快乐的。
她也依旧还是从前那个活泼爱笑天真姑娘。
怀珍冲过去抱住姐姐的胳膊,眼睛弯得像月牙儿,笑着说:“我昨夜听姐姐出宫了,今早才回来,就来看看你。对了,漓姐姐呢?”说着,一边探着身子往影壁里瞧。
怀则笑着抓住她,提醒道:“不能这么叫,她如今是女帝,要一起随着叫陛下,知道么?”
怀珍撅了噘嘴,说:“以前都是这么叫的嘛!”
她们姐妹俩,和卫若漓从小是一起长大的。她最大,卫若漓比她小了一岁,怀珍又小了一岁,她们母亲钟代雁和姜皇后是多年挚友。名份上,她们姐妹是卫若漓的贴身婢女,但因为年龄相当,双方的母亲又认识,所以小时候,她们三个常在一块儿玩。
那时候卫若漓是女扮男装,母亲再三嘱咐她们,不得泄露出去,更要替卫若漓保守住这个秘密。
所以,这些年来,怀珍也谁都没有说起。
怀则抬手揉了揉妹妹的头,笑着说:“现在不一样了,听姐姐的话,要注意分寸,知道吗?”
怀珍低下头,抿了抿唇,低声说着知道了。
她拉着怀则,再次抬头,说:“对了,清晨我听宫女说,姐姐从宫外带回来一个刺客,怎么,你有没有受伤?那刺客是什么人?怎么还带进了宫?”
怀则眸光微垂着发怔,默了半晌才开口告诉她:“那人不是刺客,是南玥长公主师泱。”
怀珍也愣住了,她纵然没有见过那个长公主,却也听过她与漓姐姐的传闻。
宫里早就都传开了,她以为不过是谣言,一个敌国的公主,国破家亡,能有什么好的下场,可如今看来,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样简单。
怀珍沮丧着低头,声音有些落寞,问她:“所以,关于漓姐,陛下的那些传闻,都是真的么?她当真,还在意那个亡国公主?”
怀则看着眼前天真的妹妹,眼神单纯清澈,天真到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一清二楚。
她知道她对卫若漓有着什么样的心思。
年少绮丽梦一场,可终究物是人非,单纯天真的姑娘,不曾体会过身处深渊的人所受过的搓磨苦难,她们也早已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怀则怕她越陷越深,忍着狠心告诉她:“怀珍,陛下早已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漓姐姐了,她与你,有着云泥之别。”
怀珍听见姐姐的话,整个人如遭雷劈,愣怔地站在原地,被人看穿了心事,难堪地耳根羞红一片。
她咬着唇,似是不甘心,轻声问她:“为什么不一样了,她不记得我了么,她把我忘了么?”
怀则看着她,轻轻叹气,没有回答她的话,只道:“回去吧,以后不要再到璇玑殿来了。”
怀珍看着姐姐渐渐远去的背影,咬着唇瓣落寞流泪,一跺脚就转身跑开了。
璇玑殿寝宫内,师泱昏睡在床榻之上。
大殿里无人,只剩下卫若漓一个人站在床榻之前。
她不喜人靠近,所以寝殿内随侍的人,全都侯在捎间之外。
卫若漓看着床榻上的人,脸色苍白如纸,双目安静地紧紧闭着,唇瓣上也一点血色没有,只有漆黑浓密的长睫轻轻盖在眼睑之下,在那张小巧苍白的面孔上,显得异常的黑。
她没有一点生气,就像是死了一般。
卫若漓慢慢走过去,坐在了旁边脚踏上,就像从前在重华宫里一般。
她打量了床上的人好一会儿,才慢慢移开视线,落至她垂在床沿的手指上。一双纤细如葱的手指,此刻满是斑迹伤痕。
曾经养尊处优,一双手养得丰腴的人,昨夜也不知受了什么样的折磨,伤成了这样。
卫若漓轻轻伸手,食指在她指尖轻碰,只轻轻一下,像羽毛飘下。
她朝外吩咐:“找一套干净的衣裳来。”
侯在外面的宫女听见,道了一声是,随后拿进来一套干净的广袖交领蓝裙。
师泱伤得很重,卫若漓替她换下了身上破旧皱巴的衣裳,随手扔在了远处的桌下。卫若漓怕她身上还有其他的伤,从头到尾又检查了一遍,一番折腾之下,床上的人也没有转醒的迹象。
肩上的伤口过了一整夜,还在微微往外沁血。
除此之外,只剩下一些小的皮外伤。手掌和纤细的小臂上,还有大腿上,都是指尖的掐痕,像是克制隐忍自己掐出来的。
她不知道林叶到底有没有碰她,可师泱身上的媚石散,的确是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