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情(217)
林叶孤身一人走在空荡的长街上, 身后忽然有人喊住她:“阿叶——”
林叶停住脚, 听出来身后那道声音是出自谁。
这么多年,除了师泱, 她最熟悉的人, 大概也只有她了。
钟怀则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风雪飘荡在空中,她隔着朦朦沉雪望着那道身影,只觉得孤寂与落寞几欲要将她吞没。
往常永远一袭不沾纤尘的白衣, 如今那道白色身影上,竟也沾染上了俗世的尘土。
这两个月来, 她就这样游荡在盛京城内,独自一人,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师泱,游荡在这于她而言,冷清的陌生的异国他乡里。
夜晚住在破庙里,白天就替城里的铺子干一些力气活,换着三两铜板,应付着饥渴。别的事情,一概不问。
就连自己给她的银钱,她也全都分毫未动。
钟怀则清楚,林叶太过固执,在她的生命里,除了师泱,几乎连自我也没有。而如今,师泱不要她了,她便连自己存在于这个世间,都找不到意义了。
钟怀则心疼这样的林叶,义无反顾不要命地追随师泱时,她曾心疼,可如今见她困顿潦倒至此,她亦心疼。
她不愿意见到,从前那个会笑爱吃红薯的姑娘,去过这样的日子。
钟怀则眼眶酸涩,看着不远处那道站定的背影,迈脚一步一步走过去,她再次轻喊她:“阿叶,你何苦要这样呢?”
林叶垂眸站着,长睫被落雪打湿,整张脸瘦削分明,一双眸子里只有无尽的沉寂与浅浅的哀伤,没有回答她的话,她轻勾唇,带着嘲讽的语气,轻声道:“你这么追着我,是卫若漓要除掉我么?”
钟怀则轻怔,抿着唇瓣不语。
林叶继续开口:“既如此,我也不叫你为难。我们相识多年,你出手,我绝不会反抗。”
钟怀则轻攥手心,有密密麻麻的疼痛从心尖弥漫,她望着她的背影,冷声说:“难道,你的生命里,除了师泱,就什么也没有么?她离开了你,你就要这样自暴自弃直到死去么?”
林叶久久沉默,听着她的话,思绪慢慢浮散,然后嘴角抿起苦笑,无奈地问她:“那我应该要怎么办呢?”
似乎真的是在问一句无可奈何而不知来日的话,整整前半生,她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圆寂多年的师父,后来九岁时遇上师泱,从此以后,她的生命就只是为师泱而活。
她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离开师泱,在她的世界里,师泱便是她的唯一,如果师泱不要她,那么她的生命,将再也没有了意义。
钟怀则抬起头去看她,这一瞬间,她忽然想开口告诉她,这个世上,一直都会有她的身影陪在她身后,永远不离不弃,可只在这一刻,她却没有勇气将这些话宣之于口。
林叶没有再停留,迈脚迎着风雪离开。
大雪浸湿了她的衣袍,可她依旧不管不顾,径直往前走。
钟怀则恍惚回过神,连忙追上去,一直跟着她到那仙山庙里。
这两个月,她就一直歇在这里,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堆破草。
昏暗的庙里,呼啸吹进来的雨雪,钟怀则再也忍不住心里的难过,她上前就去抓林叶的手腕,逼着她说:“跟我走!”
林叶反手桎梏住她,钟怀则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可这一次,不管说什么,她都不能让她再留在这里,她一定要带她离开。
小臂横在钟怀则下颌,她被林叶狠狠抵在柱子上,动弹不得,她仰起头盯着她的眼睛,坚定地开口:“阿叶,我知道自己打不过你,但是今天,我一定要带你走!”
林叶看见那道眼神里的坚定,忽然怔住,不知怎么的,她第一次在钟怀则的眼睛里看到过这样的坚定,她被这样浓烈的坚定一时震慑住,竟忘记了回答她的话。
钟怀则看着她一瞬间的恍惚,彼此相近的距离,她甚至能够感受到手掌里那截皓腕里跳动的心跳声,像是豁出去似的,钟怀则忽然开口告诉她:“阿叶,你的生命里,不止只有一个师泱。你还有我。”
林叶彻底愣住,直到这一刻,她才一下子豁然明白过来,钟怀则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们相识多年,一起上山学艺,一起拜在师父门下。如果没有洛城里那一场宫变,她以为她们彼此会是一辈子的朋友,这个世上,除了师泱,钟怀则便就是她最熟悉的人。她也从未想过,有一天,钟怀则会对她说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