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情(184)
她这样矛盾地陷在痛苦之中,无非是因为爱师泱, 爱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
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
可怀珍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她贪恋着如今她能够唯一祈及得到的温暖, 无论如何都放不开手。
她轻抬头,看向卫若漓落寞的背影,淡声回她:“陛下是心疼她么, 如果后悔,现在还来得及回头。”
钟怀珍从前从不会说这样的话, 在卫若漓那里,她扮演的一直是从前那个天真可爱,没有任何城府与心机,温柔和善解人意的小女孩。
而今天,是她第一次对卫若漓说这番略带讽刺与攻击的话。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也笃定卫若漓此刻不会回头去找师泱。
或许是师泱的出现,叫她一下子失去了控制,她害怕眼前的人,会在下一瞬离她而去。
她其实没有多少安全感,有时候,她甚至会庆幸师泱当初做了那样一件事,因为只有这样,才叫她有资格陪在她的身旁,做一场从前连想也不敢想的美梦。
她沉浸在这场梦里,越陷越深,怎么也不愿再醒过来了。
卫若漓没有回答她,丢开她的手,径直上了马车。
钟怀珍站在远处,听见耳畔嘈杂的热闹声,而自己却陷入了无边的孤寂之中。
今日是重阳,是祈盼和祝愿美好的日子。她也满心欢喜地,早在十几天前便就开始期待和张罗,只为今日是她们大婚以来的第一个节日,她能有借口与她再亲近些。
可还没等她陷进自己编织的这场梦里,就出现了一个师泱,将她再次拉回了从前。
师泱还失魂落魄站在长街中央,过往人群来来往往,谁的面孔都是欢喜的,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这里,没有来路,也没有了去路。
阿漓不要她了。
到头来,阿漓真的不要她了。
她有了别人,她的身旁,有了别人的位置,再也不需要她了……
平地一声雷,天空忽然轰隆一声,裂开一道光亮的缝隙。
大雨倾盆而下,所有人都在欢呼着奔跑躲雨。
师泱身体忽然缩瑟了下,雨水从头顶浇下来,淋透了全身上下,模糊了她的视线。
右膝上密密麻麻的疼痛,叫她再也支撑不住,像是被人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与精血,身体一点点往下坠,她慢慢蹲下来,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膝,将脸埋起来,终于嚎啕地哭出声来。
像一个丢弃了生命中所有一切的孩子那样,放声肆意痛哭。
李竹盈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长街上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瞬间空荡荡一片,泞泥的路上,只剩下蹲在雨地里恸哭的师泱一个人。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有些心疼雨里的这个人。
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
或许是她这一个多月来,曾亲眼见证了师泱的绝望与痛苦。
她将这个人以她要塑造的人为蓝本,自动地将自己带入了她的立场,去体会她失去最爱的人的无奈与痛苦。
她其实不知道师泱与卫若漓之间到底有着怎样深入骨髓的恩怨,也不曾见过被师泱伤透了的卫若漓,可却真真实实看见了这一个月来的师泱。
从前,她只在书里见过,说有人会在诛心之痛下一夜白头,可却从来没有见过,她也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这样悲殇的事情。
可直到见到师泱,她才真的相信,原来真的有人,会爱另一个人到骨血里。
李竹盈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口像是蒙上了一层牛皮纸,直叫她有些透不过气的压抑。
她爱写恩怨纠缠的两个人爱到死去活来,也爱看那些读者读过她话本子后的捶胸顿足,然后为她笔下的揪心故事虐到茶饭不思。
而现在,她却像是成了别人话本里的读者,被这两个女主角虐得心口有些酸涩。
这种感觉,很不好。
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心口,努力顺一顺自己的气息。
然后顶着大雨冲了过去,她跑到师泱身旁,忽然有些踌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索性她弯下身子来,去看她的脸庞。
可师泱将脸埋在膝间,看不见她。雨越下越大,随着风一起打在她的脸上,李竹盈几欲都睁不开眼睛,她眯着眼睛,忽然开口破天荒地说了一句:“那什么,你是我花钱买来的。”
刚说完,李竹盈就有些后悔,这话说得她好像自己是个登徒浪子。
可师泱却恍若未闻,只蹲在那里,丝毫没有反应。
李竹盈无奈,雨下得太大,她蹲在这里,天又冷,非要得了风寒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