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情(12)
卫若漓挑剑指向礼部尚书,问他何日是吉日。
礼部尚书浑身抖似筛糠,支吾地说了一句明日便是吉日。
卫若漓轻笑,知道他是阿谀之词,却也只淡淡说了一句:“朕的吉服还未缝制好,后日吧,后日还是吉日么?”
礼部尚书再次磕头,高声道:“后日也是吉日!”
“那便好。”卫若漓淡声道,提剑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来,回头对那礼部尚书说:“对了,吉服要改成女子样式,知道了么?”
礼部尚书不敢抬头,只连忙应道:“臣记下了。”
卫若漓扔掉了手中的长剑,磕托一声,跌在地砖上,发出一记沉沉的闷响声。
她迈脚跨过太元殿的高门槛,站在那里,看廊庑外的天空。
一连多少阴雨的天气,这会居然竟然放晴了。
太阳隐在薄雾之中,光芒若隐若现地透过云层照射下来,满地的雨水还未干,照得波光粼粼,给这寒冷的天儿,增添了一丝暖意与生机。
卫若漓看着那天空,看了好长一会儿,才默默呢喃道:“天晴了。”
怀则会意,引身后所有将领跪地高呼山河万岁。
其实没有那样难,卫若漓手中握着大梁一大半的兵权,即便那些人反对又如何,她依旧成了这天下的新君。
且以女子的身份,成为了大梁历史上第一位女帝。
众人心中再腹诽又有何用,谁也不敢说出来。
这是强权政治下的形势,即便卫若漓不愿意走到这一步,可到头来,却是唯一的方法。
整座大梁禁庭,全都笼罩在一片沉寂之中。
即便是即日而来的登基大典,也依旧没有一丝热闹与温度。
卫若漓穿着新制的暗红色吉服,头戴十二旒白玉串珠冕冠,独自一人站在奉天门那节龙纹神道之上,听着文官颁布诏令,昭告天地社稷宗庙。
再之后,文武百官朝拜高呼万岁。
那天的风极大,吹得她宽大的襕袖翻飞,她终于站在了这最高处,俯瞰众生。
天地之大,仿若什么都没有,只有她一个人。
爱她之人,早已多年前离去。
触目所及之处,她看着那些芸芸众生,不知道为何,这一刻,她忽然想起师泱来。
这些年来,她最熟悉的人,还是师泱。
也不知是不是悲哀,她曲意逢迎,苟合取容她所有的喜怒哀乐,可究竟,她最了解熟悉的人,依旧还是她。
姜幸柏主动请辞,辞去了禁卫军统领的职责,说要回无月刹度过此后余生。
卫若漓没有多挽留,准奏了他的请辞。并将禁卫军统领的职权,交给了怀则,还许她在禁宫中来去自如。
这些年,怀则跟着她,替她在南玥做掩护,吃了很多的苦。
她亏欠于她,可能够给的,也只有这些身外之物。
卫若漓也知道她不在乎这些,可她却不想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她而去。
怀则有一个同胞妹妹,叫怀珍,只比她小两岁。
卫若漓要替她们姐妹俩在宫外建宅子置田产,可最后她们姐妹俩不愿意,只愿意留在宫中,卫若漓也就没有再提议,任由她们住在宫中。
朝中大臣纷纷奏请,要她封慕容音为太后。
她知道,其中有大半都是丞相慕容籍在后策划的功劳。
卫若漓没有准奏,只按祖制封了她为太妃。
高宗驾崩后,遗留下了不少妃嫔,按照规制,有子嗣的可以留在宫中封为太妃,没有子嗣的,皆需跟随大殓之后,去往泰陵为先帝守灵。
卫若漓没有按照规制让人去清清冷冷的陵墓里守死寡,而是皇恩大赦,让她们来去自由,愿意离宫的可以离开,并建宅赏银独自过活;不愿意的,也可以留在宫中,颐养天年。
只有慕容音,由原来的贵妃制变为太妃,身边的人裁去了大半,份例相比她从前的贵妃,也一应少了许多。
慕容籍以为卫若漓登基大典之时,没有将她的亲生母亲封太后,就认定此事能有转机。
所以联络众臣纷纷奏请,让她给慕容音太后的位份。
可卫若漓谁都没有封太后,封了太后,也就意味着百年之后,需要和先帝同葬。
那个人,害了她母亲一生。
活着时不能忏悔,死后才要做孤鬼。他不配任何一个人同他死生同穴。
五更天上朝,一直到大天肆亮,还未散朝。
卫若漓夜里没有睡好,眉眼间皆是倦意,一个人坐在龙椅上昏昏欲睡。
朝臣一半议论朝事,一半对她进行人身攻击。
卫若漓恍若未听,轻轻阖目假寐。
御史谏官们有他们的职责,拿了俸禄,专爱骂人。从上到下,都能找出不合心意的事情,然后公然提出来骂一骂,以此满足他们的变态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