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番外(64)
第39章 残酷的无序(下)
我和护工一起帮着康朵翻身,值夜班的医生和我说:“没什么特别情况的话,可能快醒了,从身体检查的各个方面来讲都有逐渐好转的迹象。”
搬了椅子坐在她床前,今天中午刚送走了隔壁床的康复病人,我现在很迫切地期待她能好转起来。
想要和她好好地道歉,然后讲清楚我和程娜的近况。近似焦灼地期待着她的好转,不久前和图书馆那边延长了请假,小城镇的管理员对我的长期请假格外宽容,不由唏嘘,若是在原先的城市,我已经被单方面开除,从未奢求过还能像现在这样有一帮同事等着我回去上班聚餐。
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星期,原本熟悉的女孩躺在床上,双眼闭起,嘴唇也泛白,很难把这样的她与过去聒噪跳脱的人联系起来。
康朵和我,其实很像。
回想起来,甚至某些方面相似超过我和程娜,某种令人腻烦的执着,不知好歹的死皮赖脸,有些时候会自暴自弃而突然想到放弃......撑着脑袋,我想。
但是突然缓过神来,什么时候她在我眼里会出现这些印象?其实这都不过是我以她为镜投射出的自我本质,康朵在和我相处的过程中,鲜少流露她真实的想法,她总是模仿着我的行为,这才让我觉得和她相处起来格外舒适,久而久之,我不再需要别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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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一阵尖锐的警报声吵醒的,醒前我在做一场有关大雪的梦,也许是因为天天看着洁白的墙壁床单,白茫茫的天地顷刻笼罩了我,在雪原里留下长串的歪斜的脚印,我看不到除我以外的任何人。
生活在南方的我从未真正体验过雪落的景象,经常和程娜说,想要看看银装素裹的树丛,穿厚重的棉衣,堆雪人打雪仗。
然而梦里当发冷的雪花落在手上时,从心里喷薄而出的是冷淡和无谓,那一刻我才发现,很多事情都已经变了,变得皱巴巴,再不能给我带来幻觉中的期待。
许多护士涌进来,七手八脚地把康朵从床上搬起来,放到那张四个角八个轮子的推床上,我凌乱地站起来,问其中一个看起来没那么忙碌的值班护士发生什么了。
护士告诉我,康朵突发心跳骤停,脉搏极其微弱,可能面临危险。说完,露出一个倍加关怀的眼神看着我,手里记录板抓紧了,转身走出病房。
看着布满皱褶而无人的病床,我的脑子还在宕机,怎么回事?
护士见我有些紧张,给我倒了杯热水,可无论我怎么问她,她也始终在脸上保持一个坚固的、牢不可摧的严肃表情,待在医院这么多天,我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神态,可是临到此时我才惊觉——我仅仅习惯了他人的死亡,而未曾真正准备好面对自己的。
步履沉重地徘徊在家属等候室,医院里渐渐人多,整个空间里好像挤满了人,让我呼吸困难。有人因为感冒发热而来就诊,大家都清楚,小病是很好医治的,然而就在五十步以内的手术病房里,还有人在等待着死神的到来。
手术灯灭。
医生慢慢走出来的时候,看见他身边的其他医护人员,我的泪水刹那间盈满眼眶。
他摇摇头,告诉我康朵已经离开了。
他给我讲了很多专业术语,什么车祸后并发症和急速感染等等,我听不明白,该说是此时脑子里处理不了这些突如其来的词语,炮弹一样撞在耳朵上。我痛苦地摇头,迷茫不知所措。
“不是说都没事了吗?我还等着她醒来,告诉我车祸那天发生了什么,等着她对我发火,等着她......”
“我尽力了,很抱歉,请节哀。”
医生很疲惫,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护士领我去看她,已经盖上了白布的康朵,那样陌生。在昨天晚上她还有着呼吸心跳,今天就只留下了背影,我以为我们会好的,就像以往
在我人生前三十年,从来没有处理过丧葬事宜,我想着这么严重的结果,应当要让康朵的父母知情,于是我用以前的同学关系要来了康朵学生时期填写的父母号码,给那边拨打了去。
那边能接通,显然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更改号码。
康朵父亲的声音很有威严,一听便能知道是位有修养的人物,我眼眶通红,双颊肿胀,握着手机不知道说什么好。
沉默出奇的长,而对方也没有将电话挂断。
“康朵?是你吗。”
听到她的名字,我突然惊慌起来。看来,康家亲子间的关系,并没有到完全憎恶对方的程度,至少,她的父亲还在等她的电话。
我组织好语言,颤抖着声音开口:“我是康朵的朋友,康朵她......遭遇了一场车祸,已经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