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瞬间，我才知道我真的已经没有妈妈了，他们没有骗我...”

程稀说到后面，已经不知不觉泪流满面，泪水止不住地掉落下来，掉落在衣领，掉落在被子上。

闵悦慌张之下，用手帮她轻轻擦拭眼泪，轻抚她的背部，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些痛苦如数落在当年不过十岁的程稀身上，她不知道从何安慰，她感觉一切安慰于事无补，于是只能笨拙地帮她擦眼泪、陪着她、倾听她。

“后来我就退学了，再然后我爸带着我搬到陵城市，再也没有回到古徳镇。在陵城，我重新上学，只不过比之前留了一级，后来一直上到初中，我爸开始交往新女友，初二的时候，他们有了另外的孩子，顺理成章的，他们领了证结了婚。但是...他们两人经常吵架，吵架严重的时候呢，家里的电视机被砸出一个大窟窿，我看到的时候，它正在冒着火花，电视旁边，女人在地上哭泣，男人在一旁抽烟，然后平静地，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地问我回来了。他们日复一日，总是如此，让我感到成年人的虚伪和恐怖。

“后来他们的孩子出生，看着他们在病房里轮流抱着小孩，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我以为他们会变好。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现在他们还是这样吗？争吵？”闵悦听完，觉得心被人攫住似的疼，小心翼翼地问她。

“还是这样，”程稀自嘲地笑了笑，“刚刚我给我爸打电话的时候，他们正在吵。”

“我一直都想逃离，闵悦。”程稀垂下头，用叹息般的声音说，她想逃离。

逃离永无止境的争吵，窒息，逃离那个名义上的“家”。

“我带你走吧。”闵悦握住她的手，坚定地看着她。

她说要带她走，程稀清晰听到。

“可以吗？”

“相信我，程稀。”

几天后，闵悦便带程稀“逃”到了一个临海的小城市，小城市曾是几部青春片的取景地，渐渐从不知名的城市，变成备受年轻人欢迎的旅游地。

闵悦住到了一个远房亲戚家，以前闵悦一家来这里旅游的时候，也是住在他们家。两人到车站的时候，是六十多岁的姥姥来接他们。

程稀站在一旁，背着包，看着和闵悦拥抱的银发老人，再看看她一个人开来的沃尔沃小汽车，心底里又震惊又敬佩。

在来时的火车上，闵悦就和她讲过，她这个姥姥很厉害的，子女经常在外面跑，她一个人也可以把家里的民宿打理得有声有色。她的民宿现在可火了，像这种旺季，经常要提前半个月订房才能订到。

程稀听完，好奇他们这么匆忙来到这里，会不会没有房间住了。

闵悦像是早有预料到这个问题，得意地眨眨眼，“我们和姥姥住在她自己家，离她的民宿不过百米，一起床就可以看到海！”

闵悦所言非虚， 姥姥给他们留的是二楼最靠边的一个房间，在两边的阳台都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

两人将背包丢在桌子上，并肩站在阳台上，阳光斜斜照耀到身上，海风将程稀的短发轻轻撩起，吟唱着的海浪声，像是在欢迎着这个城市的来访者。

姥姥从楼梯上上来，给两人送来水果拼盘，温柔地说他们路途奔波，可以先休息一会儿，晚点可以去海边玩。

晚上和姥姥一起吃完饭，闵悦借了门口的电动车，和程稀一起出门吹海风。

“你会骑这个吗？”程稀看着眼前的电动车，有些紧张地看向她。

闵悦一边扶住电动车扶手，一边和姥姥挥手告别，一边说：“没问题，之前去我小姨家玩，我一会儿就学会了。”

“那就好。”程稀听到这话，心里才落下。

然而闵悦还是高估了自己。

当时程稀坐在她后面，紧张地抓住车两边的抓杆，闵悦一边得意洋洋地说着没问题，下一秒就冲到了草坪上。

所幸刹车及时，没有撞到前面十几米的香樟树上，闵悦先是紧张地问程稀有没有事，然后有些尴尬地挠挠耳朵。

“那个...这车有点不受控制...”

说完，闵悦耳朵就红了，后悔为自己找补。

商量之下，两人决定先在空旷的地方先练练车，再重新上马路。

空旷的场地可以俯瞰大海，有情侣站在栏杆旁摆pose拍照，闵悦小心翼翼地骑着车，程稀在一旁负责看路况，以免撞上人群。

闵悦绕着广场来来回回骑了几圈，一次比一次骑得更顺，没有最开始那样骑得摇摇晃晃，旁边有情侣笑眼盈盈地看着她们，等到闵悦骑到旁边时，会笑眯眯地说夸她进步不少，鼓励她加油。

最后闵悦带着程稀重新上路，迎着海风，听着海浪，随着海岸线骑行，天空上挂着成片成片的星星，星星围着半圆的月亮，亮闪闪的，像是一个大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