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尘+番外(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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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城雪提着热水进了房,回身合上了门。她将汤媪一一洗净,灌上热水,外面套上布袋。一共三只,依次置于被中不同位置。水雨月瞧她身影忙碌,动作却井然有序有条不紊,灌个汤婆竟也生生灌出了指挥若定之态。
暮城雪将最后一只汤媪放到水雨月手心里,脱去靴子掀被卧下,长长睫毛拢了眼帘。
“可还冷了?”
水雨月就快要睡着的时候,模模糊糊地听见身边人低低地问了这样一句。周围暖得厉害,她又实在困乏,抱着汤婆子舒服得不想睁眼,于是便错过了还能回答的机会,而后便再也无力张口了。
她后来无数次回想起那一晚,总是觉得那之后身旁的被子仿佛动了动,一个人靠了过来,带着清冷的温度。
然后好像有指尖淡淡一点凉,犹疑着落在眉间,不多时又远了。
水雨月捂着汤媪浑身发暖,意识逐渐迷离,最后的记忆是被衾里拥簇着的淡淡清雪气息。
一夜无梦。
约期
次日清早。
暮城雪睡得很沉,安安稳稳地躺在自己那半边床上,乍一看像个挺直的死人。反倒是往常起床气严重的花魁天恩地谢地先睁了眼睛,迷迷糊糊地动了动。
她一动暮城雪就醒了,立时睁开眼睛,偏过头不眨眼地看着花魁。水雨月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旁边躺的是和她□□愉的客官,闭着眼睛在被子里拱了拱,凑过去抱住对方,懒洋洋撒着娇说:“客官......再睡一会儿嘛......”
被她抱着的那人僵了一会儿,淡声说:“你昨夜说,不叫我客官的。”
水雨月习惯性地应了一声,慢两拍处理信息的脑子逐渐察觉出不对劲了。她再默念了一遍听到的话,倏忽睁开眼睛,一下子想起来旁边躺的这位不是往常的客官。
是位小王女。
她这一激灵脑子就清楚了不少,于是便很惊异地发现自己身上竟没有一点酸痛,下身也没有那种烧灼撕裂的痛楚,鼻间嗅到的不是汗臭而是淡淡的清雪气息,身子裹在温暖的被窝里,整个人都舒服极了。
“啊,对不住......安阳殿下,我叫错了。”
暮城雪没有丝毫不悦,只是不转眼地问道:“可还想睡?”
水雨月舒舒服服、安安稳稳地睡了一晚上,此刻并不是很想躺着,但她自然得迁就客人,于是笑道:“全凭殿下心意。”
暮城雪便道:“再睡一会儿,可好?”
“自然甚好。”
水雨月刚一答应,暮城雪便闭眼睡了过去,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
水雨月傻眼了,这位好像是真的喜欢睡觉。
她无事可做,又不愿起来搅扰暮城雪睡眠,只好挺尸一样也在床上瘫着,动也不大敢动。
一刻钟后。水雨月略焦躁。
躺着好累。
一炷香后。水雨月开始质问苍天。
这真的是位王女吗?怎么除了吃就是睡?
半个时辰后。水雨月麻了。
天,怎么还不醒。
一个时辰后。水雨月快躺昏过去了。
谢天谢地,暮城雪终于醒了。
小王女哑着嗓子问水雨月:“起来可好?”
水雨月大松了一口气,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自然甚好,我为殿下束发吧。”
暮城雪小心地把床边的玉坠子摘下来戴上,道:“好。”
她此时正侧立在窗边,好看的轮廓印在大片白光里。长发尽散,很柔软地披在身上,极其柔美。
水雨月一时竟看呆了。
“殿下且先垫垫肚子。”她把装着桂花糕的纸袋子递了过去。
水雨月知道她洁癖,估计很厌恶这春欢楼里的物件,一时间也没办法给她用朝食。又觉得暮城雪这时候该饿了,只得把昨夜还剩下的桂花糕给她将就一下。
她这些想法来的自然,竟忘了自己也不过是春欢楼里的一个物件罢了。
暮城雪接过纸袋子,坐在椅子里认真地吃了起来。吃完后,她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沾了沾唇,问道:“日后,你可还想......看见我?”
她说这话时的语速略慢,食指跟着最后一个字音的尾部稍稍动了一下。
这话问得奇怪,来不来是客人的事情,想不想也是客人的事,问她一个小小花魁作什么?
见水雨月摸不着头脑,暮城雪又补充道:“就是......你日后可还想......我过来,便如昨日一般。”
水雨月内心自然是想的,昨夜是她这几年来过得最轻松的一晚,这位王女带来的舒坦一直从她天灵盖浸穿到了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里去。她于是笑道:“安阳殿下愿意赏脸,是小女子的福气。”
暮城雪把手里的帕子叠好,松松放在几上,想了想,又问:“我每七日来一次,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