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雪(69)
咯咯!
莫说是昙云,就连沈漪也听见了夜离雀骨裂的声音。一瞬之间,沈漪屏住了呼吸,生怕她的出声会连累夜离雀再被击中一回。
夜离雀忍痛狠笑,“你就这点本事?”说话之间,隐有寒霜沿着心口一路爬至脸侧,她像是在霜雪中打过一个滚似的,竟连衣领上也沾满了砂砾般的寒霜。
昙云暗忖不妙,可寒息已动,夜离雀一时也无法将涌动的《阴蚀诀》寒息压制下去,只能由着寒息沿着经络蔓延开去。
直至——
额角上的青筋贲起,夜离雀显露了她罗刹的面容,缓缓回头,输赢其实已分。
昙云从未见过这样的邪功,可拈花掌第四式“撷凌霄”已经起势,容不得她多做犹豫。掌风如电,一瞬拍向夜离雀的心口,她根本没有瞧见夜离雀是怎样出的手,当剧痛自手腕上腾起,她知道她再无生的可能。
“你……你修的到底是什么武功?!”昙云惊恐万分,“你我之约明明还有两招……”她做着最后的挣扎。
寒息已起,夜离雀已经藏不了《阴蚀诀》的威力,哪怕她已经极力在控制,寒息已钻入昙云经络之间,她只轻轻用力,昙云的手筋立即寸断,不禁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嘶。
鸟儿闻声恐惧地振翅飞出山林,震的树冠微颤。
昙云最后那两招出与不出,已经没有意义了。
寒意噬心而来,昙云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便觉心房已被那刺骨的寒息一瞬击破。她不甘心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夜离雀,却只能最后有气无力地砸了夜离雀一拳,便像是软泥一样自夜离雀的钳制下瘫倒在地,很快便没有了气息。
夜离雀的身子瑟缩成了一团,她匆匆回头看了一眼沈漪,急忙垂下头去,“我去泉水中暖暖!”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奔入了山洞,一边跑,一边扯落雪鸿皮鞘,剥落身上的所有衣裳。
哗啦啦——
她像是游鱼一样纵身跃下了暖潭,暖意自四面八方透入她的身子。夜离雀凝神盘腿,借着潭水的暖意压制体内涌动的寒息。
没有酒,还有暖泉,她可以压制,一定可以压制。
沈漪脑海里还残留着夜离雀额角青筋贲起的可怖模样,可她现下来不及害怕,只想确认夜离雀是否一切安好。
她决然回头,一边走,一边捡拾夜离雀抛在山洞中的衣物。衣物上寒霜未退,指腹轻触,皆是寒凉。沈漪抖了抖外裳上的霜粒,快步走至熄灭的篝火边上,先把衣裳用树枝支起,快速添了好些枯枝在篝火里,重新点燃,好让火焰的暖意早些把衣裳上沾染的寒霜化尽。
咕噜咕噜……
山洞中无人说话便极是安静,暖潭里传来的潭水“咕噜”声也极是清晰。
沈漪实在是不放心夜离雀,当即起身往月牙潭行来。
潭水的暖气与夜离雀身上的寒息相撞,冰火之间,竟生出无数水汽。因为夜离雀体内寒息外泄的缘故,激得四下潭水晃动,是以发出了阵阵咕噜声。
彼时,她发丝已湿透,鬓发已乱,黏腻地贴在脸侧,此时双眸紧闭,眉心紧蹙,额角上贲起的青筋退下又起,反反复复。
沈漪料想她定是正值凶险时候,也不敢开口问询,如何能帮上她。不少江湖人觊觎这卷《阴蚀诀》,若知道修习这样的心法要付出这样的代价,不知那些人是否还会趋之若鹜?
当年若不是为了自保,若不是为了能跟阿姐活下来,夜离雀应该不会选择修习《阴蚀诀》,受这些年的罪吧。
沈漪安静地站在潭边,望着水汽深处的夜离雀,一时之间,五味杂陈。她情不自禁地握拳贴在心口,只希望夜离雀可以闯过这一关,把寒息镇下,她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她欠她的该如何偿还?
“咳咳!”
好不容易夜离雀有了动静,沈漪不敢眨眼,紧紧地盯着夜离雀,轻声问道:“你……可还好?”
夜离雀想张口安慰她两句,可甫才张口,便觉寒息推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涌到了喉口。她清楚,今日寒息震荡并不仅仅是昙云对招引来的,而是她修习《阴蚀诀》已近破层之境,虽说内功修为大增,可寒息也越来越不受她控制。
寒霜冻体,爆裂而亡。
当年修习《阴蚀诀》的光明寺高僧问心正是死于破层之境,那样修为的高僧都压制不了这股寒息的反噬,她又能压制多少次呢?
夜离雀隔着烟水望了一眼潭边关切看她的沈漪,上天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沈漪还不足以自保,她还有许多事必须做。
至少,不能在今日殒命。
想到这里,夜离雀深吸了一口气,竟是埋首潜入潭底,汲取更多的暖意,一定要压制住这汹涌的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