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蝴蝶(6)
叶湘皱起眉:“这的石桥太曲折了,又不是一条直线,还有院子,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容易?”
“院子?”方煦先是不明白,她记得那小桥簇拥着一座亭子,但叶湘说的显然不是那座水亭,她思索片刻,想起来了,“你说的是后面那个月洞门里的院子么?”
“那不是个公共厕所么?”
叶湘:“……”
她绕到正门那里看了一眼,当真见到了一个公共卫生间的标志。
修得这么古色古香,这么精致漂亮,居然只是个厕所,这学校也真奢侈。
说话间,那月洞门里的几个女生已经出来了,三三两两。
叶湘慢半拍地抬起头,那落在最后的女生刚好与她擦肩而过,她的目光刚好划过她的侧脸,后者并没有发现叶湘的目光,又或者是发现了也并不在意,女生没有停留。
转瞬即逝之间,如同一只蝴蝶翩跹而过,旁若无人。
叶湘握着电话,目光跟随,愣愣地转过了身,仍然注视着她的方向。她就连背影也是美好的,那双突兀的蝶翼就这样安静地蛰伏在她单薄脊背上,叶湘缓慢地眨了下眼,错觉自己看见那只蝴蝶振翅飞走了。
“……叶湘?叶湘?”电话那边的方煦还在扯着嗓子喊,她翻了个白眼,觉得这些所谓的“天才”脾气就是怪,实在是难相处,被老师派了这种差事她真是有苦说不出,“你找到路了吗?”
她耐心地再说一遍:“从那个厕所右边的小道过来就行了。”
小石桥就这么长,那女生的步履轻盈,不过几分钟,就消失在了叶湘的视线里。叶湘先是看见走在前面的几个女生进了剧院侧门,接着,那女生也进去了。
结合她们的打扮,叶湘心里合理揣测,是芭蕾舞演员么?今天在剧院有演出吧。
她不确定她们是不是学生,因为学校剧院经常也会有省剧院的演员过来演出。
虽然那个女生看起来年纪最多也不过二十几,并不大。但身上的那种出尘的气质,却更让她的年龄莫辨,叶湘觉得,这样的人,就算到了七八十岁,应该还是这样优雅自如的样子。
若不是方煦一直在催,她恐怕就直接鸽了写生去看她们剧院里的演出了——反正学校剧院演出,对本校学生是不收费的,只要有空座位就能进去看。
方煦还在喊她,叶湘看不见人了,才回过神:“哦。”
按照方煦所说的,她顺着那外墙往右走,拨开一层垂下的绿色藤蔓,果然又看到一条同样的小石桥,石桥通向的尽头,不远处就是学校西门了。
“看到了。”叶湘边说边走过去。
大巴车停在西门已经一个小时了,秋日还留着夏的余温,林城地处南方,此时温度尚且宜人,高瞬卿穿着一件青绿的旗袍,脑后低低挽了个发髻,脖子间挂着一串莹莹的珍珠项链,双耳上也坠着相配的珍珠耳环。
她站在大巴边,问那个学生:“她找到路了么?”
方煦挂断电话:“说是马上就到。”
高瞬卿点点头,目光遥遥地放在西门内,没过一会儿,就看见一个女生背着画板从门口刷卡出来。
女生留着短发,长度在耳下一点,刘海遮眉,发丝漆黑笔直,浓黑的眉睫垂着,耷拉着脑袋,没什么精神的懒散模样,身材清瘦,穿一件松石绿的褶皱衬衫,随意挽上去的袖子上还沾了一点勃艮第红的颜料,这样混迹在人群之中,却明显是不合群的边缘人气质,像一只桀骜不驯的小兽。
漫不经心,又落拓不羁,其实是很艺术家的气质。搞艺术的人都会有点怪,这才是常态。高瞬卿很理解,甚至说是很欣赏。虽然她自己并不是这种类型。
艺考时她就记住了这个女生。她仍然记得看见她的画时的心情,就像她学生时代第一次看见契里柯。
她画的明明只是一座普通的建筑,正常到乏善可陈、毫无新意的画面,却又让人看一眼就觉得隐隐忧伤。远方的天空空无一物,建筑物垂下的阴影笼罩大地,就像契里柯的风格——
平静之中,像是有什么正要发生。
这种孤独感和神秘感,只可意会,不可诉说。
然而她所用的色彩却又那样大胆,高瞬卿不得不承认,她喜爱叶湘的风格。虽然技巧仍然青涩,但天才就是天才。
天赋和灵气这种东西,是后天努力无法获得的,因此才更加珍贵。
叶湘慢吞吞走到高瞬卿和方煦面前,张口叫了声:“老师。”
高瞬卿没责怪她来晚了,甚至根本没追问她原因,只是笑着说:“好了,现在人到齐了,出发吧。”
其他的同学都已经待在大巴车上,等得不耐烦了,方煦先上了车,在自己原本的座位坐下了,叶湘也钻进车里,大巴车从前到后长长一排,她抬眼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