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蝴蝶(16)
的确是宿命。
在今天之前,叶湘不相信,可现在她不能不相信了。
她发现自己真是叶兰因生出来的小孩,也许真的有着一脉相承的、疯狂的基因——她曾经觉得叶兰因那么偏执地爱那个不知道是谁的男人,卑微到了尘埃里,是因为她太缺爱,身体里仿佛存在一个黑洞,需要“爱”的养分。
可是黑洞像无底洞,怎么也填不满,她索求无度,过犹不及。
她曾经觉得自己是叶兰因的极端反面,她那么麻木冷漠的原因被自己归因于太过钝感,太过于不需要爱,才会这样。
可现在这种高热在她身体里,卷着她身体里所有的血液左冲右突,卷得她神经战栗,激动又不知所措。
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她并非麻木,只是从前没有遇到叶兰因说的那个人而已。
果然,叶兰因说对了,的确能够一眼在人群中认出来。
她画了好几张,都觉得不够满意,可是又不愿意将它们扔掉作废,全都收了起来。
她忽然不敢下笔,怕再次画出不完美的作品——她已经浑浑噩噩,麻木了太久。久旱迎甘霖,她近乡情怯。
叶湘又开始在纸上画起蝴蝶。
小时候,她跟随姨妈在乡下住的时候,曾经常在田野里、水塘边见到一种黄绿色的蝴蝶,蝴蝶的双翼是那样轻薄,微微扇动便让那小小的身体随风飘起,曾经让年幼的她感觉新奇和惊异。
后来,她在书上看见,得知那种蝴蝶叫柑橘凤蝶。
她蹬着短短的腿,追着蝴蝶跑来跑去,想要留住那一瞬间的激动和惊艳,可是蝴蝶轻盈而漫不经心,永远可以轻而易举地从她指间飞走。
后来她终于幸运地捉到一只,开心极了。
她把蝴蝶装在透明的宽口玻璃瓶里,放在明亮的窗台上,一天到晚,什么事都不想做,趴在窗台上盯着凤蝶专注地瞧。
她以为自己留住了那一瞬间,但过了两天,她放学回来,玻璃瓶里只剩下柑橘凤蝶的尸体。
叶湘沉默地把玻璃瓶扔进垃圾桶,后来人生的十几年,再也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直到她今天误打误撞地看见花影中身穿雪白纱裙的女生。
这份心情会长久吗?
她不知道。但是,人类会比蝴蝶活得更久吧。
叶湘衷心地希望,这份心情留得长一些,再长一些。
她的灵魂摇摇晃晃,战战兢兢,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清醒着激动着,把她托上一个盛大的梦里。
终于把笔丢下的时候,叶湘发现窗外的光线从窗帘外微微透了进来,从昏暗到微明,而她刚才极度专注,竟一点也没有发现,天色已微熹。
叶湘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天边云层浓重,不见太阳升起的预兆,整个天空是灰蓝色的,云层的边缘暗白,显得脏兮兮的。
天已经亮了,可雨水连绵,仍然未停,淅淅沥沥,空气中潮湿弥漫。
这个民宿的建筑是四方形的,以庭院为中心,房屋四面合围,因此,从各个房间的窗口往下望,都能看到庭院中的景象。
雨落了一夜,叶湘也一夜没睡,院子里那棵很高的玉兰树经一夜风雨摧残,洁白而硕大的花瓣掉了一院子。
叶湘推开窗,微凉雨丝立刻迎面扑来,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香气、泥土气息沁人心脾。
那些坠落的白玉兰花瓣在颓败腐烂之前,仍然香气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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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王维《竹里馆》
虽然但是,我觉得文里也很明显,而且这首诗这么耳熟能详,不用标注也能看出来是引用的,但是还是标注一下叭
第8章
“科希莫爬上了玉兰树。”
“这棵树枝干密布,对于像我哥哥这样一个熟悉各种树木的少年来说,行动起来却极为方便。”
温宜寒趴在寝室的床上,在昏暗里摁亮了床头悬挂的小灯,把《树上的男爵》摊在枕上翻开,一边看一边在心里默念着书上的句子。
现在已经是凌晨了,就连陈冉她们这样的夜猫子都已经睡了,温宜寒从来没有熬夜的习惯,但今天却失眠了。
那床被淋湿的被子今晚当然不能盖了,温宜寒翻出了备用的,但明显不是那么合适现在的天气,备用的被子有点单薄,她觉得有点冷,心里思绪烦乱,睡不着,又翻开《树上的男爵》。
《树上的男爵》这本书,温宜寒已经看过不止一遍了。
男孩科希莫为了反抗父母,十二岁的时候爬上了树,再也没有下来过,终其一生,都活在花树上。
写作和故事是虚构的,一辈子活在树上是不可能的。温宜寒当然知道,但是,她每次读这本书时,都很羡慕,真希望自己也能一辈子活在树上,不用落地,不用和人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