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蝴蝶(14)
“不早了,赶快去洗澡吧,别洗一半,头上都是泡沫的时候,水停了。”
“我还要卸个妆。谁先去?”
“我我我!”陈冉把脸上的卸妆巾揭掉,一跃而起,“我卸完妆了!我先!”
她说着就要冲进卫生间里去,温宜寒才出声:“等一下。”
陈冉皱着眉停下,把卸妆巾扔进垃圾桶里:“干嘛?”
另外两个女生也扭头看了一下,她们脸上还贴着化妆棉,妆容半卸,粉黛腻在一起,刚才还是漂亮的妆,现在却成了一团油污。
“请问你们有看到我桌上的那张名片吗?”温宜寒安静而礼貌地问。
“什么名片?没看见!”陈冉立刻急冲冲地说,“你的东西你自己最清楚吧,找不到别赖别人啊。让开别挡路,我要去洗澡!”
另外两个女生也懒声说“没看见”。
陈冉去洗澡了,另外两个女生继续卸妆。温宜寒站在寝室中间,像是一片白纸上落了一枚墨色的点,格格不入,不合时宜,无人在意,突兀得有些尴尬。
她默默地抿了抿嘴,想要回到自己的位置,爬上床去休息。
然而忽然之间,她的余光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微微一凝。
陈冉的外套随意地扔在了自己的椅背上,口袋向下,一个小小的白色球型纸团从口袋里掉了出来,很小的一点,极不起眼地落在地上。
温宜寒仿佛忽然福至心灵。寝室的空间并不大,她站在原地,不用往前走,微微弯下身,就能拾起那枚小纸球。
现在大家都在寝室里,而且这纸团是在地上的,她不算偷偷翻别人东西吧。
温宜寒几乎是屏住呼吸展开那个纸团的,坚硬的熟悉的纸质,被费力地慢慢地展开,熟悉的白纸黑字映入眼帘。
温宜寒的手都有些忍不住地微微颤抖,她很轻地闭了一下眼。
——果然是那张名片。
名片被很用力地捏成了小球,仿佛有极大的布满似的,但还好,从那些粗糙的褶皱之中,还是能看到联系人的名字和电话。
温宜寒抬眼看向寝室里的另外两个女生,她们仍然背对着她,坐在椅子上认真地涂抹对付自己那张脸,一点儿注意力都没分给她。
卫生间里的水声哗啦啦的,隐隐传来,还夹杂着女生轻快的哼歌声,仿佛十分高兴。
温宜寒把那个纸团认真地展开,走回自己的桌前,把皱巴巴的名片夹进《树上的男爵》里,再把杯子压在书上。
她用了点力,本来白皙的骨节颜色更浅了几分,呼吸都有些不畅,像是要把名片压平,可又像是在压着别的什么东西。
翻涌的、沸腾的、不甘的、委屈的情绪,如深黑的海水将她淹没,瞬间灭了顶,夺走一切呼吸和生存的空间。
一切都被摆在她面前,所有的事实都由她亲眼所见,亲手获得。口袋里的捏瘪的名片,被落下的湿淋淋的被子,刻意的冷落和忽视。
她无法自欺欺人,再也想不出第二种解释。
恶意、针对、孤立,这一切是如此明显,毫不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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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天色渐沉,傍晚时西山下起雨来,满山的枫叶被雨水打湿,红火的颜色铺满了山路,热热烈烈地绵延到视线尽头。
叶湘抱着膝坐在廊檐下,望着庭院檐角啪嗒啪嗒、断线般掉下来的稀薄雨水。
灰白色的铅云沉在天边,浓浓地铺开,像是压在人的心上,看久了让人觉得有些压抑和窒闷。
她的短发被雨水沾湿,服帖地垂在耳侧,发梢经不住水珠的重量,忽然水珠就凝聚成形,掉在她的锁骨处,在领口晕湿了一片。
头上忽然一重,叶湘的专心致志被倏地打断,她疑惑地抬起眼,看见高瞬卿将一块毛巾搭在她头上。
“把头发擦干了再发呆。”高瞬卿说。
叶湘慢吞吞地抬眼时看见高瞬卿没再多说什么,一转身又回到了房间里,留给她充足的个人空间。
这位老师好像对她格外照顾。她抬手用毛巾揉搓着自己的短发。
这次写生活动的时间是两天一夜,高瞬卿提前在西山订了民宿。傍晚的时候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雨,学生们只好提前收了画具,进入民宿里。
这家民宿的装修风格颇有唐宋古风,房屋和地板俱是木质的,樱桃木的桌椅,樟木和红木的衣橱,边缘描着手工的漆画,清淡的水墨屏风。名字取得也风雅,叫做“竹里馆”。既是与大门前的幽幽翠竹相呼应,又和王维那首有名的诗名一样,引人联想。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是这样清幽安静的环境,身处其中,让人内心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