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84)
苏荷一边替她更衣,一边思考,双腿不便的人,一个简单的更衣,再有人帮扶的情况下都如此麻烦,更何况这么多年来都只有她自己,“真不知道,你父亲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是吧,”李忱表现的很无奈,“我也不知道。”
日薄西山,夕阳逐渐散去,长安城的灯会正式开启。
这几夜,长安城中的仕女也都会乘车出来赏灯游玩。
皇帝更是命人在兴庆宫前搭建了一座数丈高的灯楼,燃灯万盏。
横街前,那高耸入云的灯楼,金光璀璨,壮观至极。
长安最负盛名的歌姬,这一夜,也出现在了万年县的灯会上。
多达百万人的长安城,各个街道被挤得水泄不通,仕女们只好弃车徒步。
除了拥挤的长安城内,曲江池也有灯会,还有助兴的马戏与斗鸡。
穿城的渠池中,有长安与万年两县县令组织的灯船,用绳索连接起来,宛如一条绵延曲折的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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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宫·教坊·宜春院——
夜宴少不了教坊歌舞的出席,其中大唐第一歌伎许贺子,因其绝妙的歌喉与出色的才貌被选入宫中教坊,成为内人,皇帝赐名——永新。
一名内侍踏入许贺子的梳妆之地,叉手道:“永新娘子,前往兴庆宫的花车已经备好了。”
“知道了。”许贺子看着自己的妆容,问道左右梳妆的侍女,“快帮我瞧瞧,哪里还有不妥。”
“娘子之容已是惊为天人了,待从东宫出去,长安城的百姓,定会为娘子所吸引,将花车围住。”侍女说道。
觉得妆容满意后,跪坐的许贺子缓缓起身,“走吧。”
“喏。”
至夜宴时辰,苏荷推着李忱从雍王府出来,随后将她扶上马车,临走之前,苏荷从车窗外探出头,叮嘱青袖道:“今夜别玩太晚。”
青袖连连点头,挥手道:“青袖知道了。”
驾车的成了府里的车夫,而文喜则被李忱吩咐留下来陪同青袖逛灯会。
马车驶入启夏门大街时,整条街道全是灯烛,一眼望去尽是游玩的行人与车马,虽行驶的缓慢,但好在还能够通行。
一直到长安皇城前最大的横街时,马车便无法再前行了,灯火辉煌的长安城,忽然嘈杂了起来。
苏荷掀开车帘,只见横街上,数万人围着一架向东行驶的花车。
花车上站着一名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在数万人的欢呼之下开始歌唱。
歌声一出,围观的人便越越多,人群里传出一阵阵疯狂的欢呼声,无论士庶,都为之着迷。
“许贺子!”
“许贺子!”
“她就是许贺子吗?”苏荷看着花车上的女子说道。
李忱点头,“嗯。”
苏荷回头,“你都没看怎么知道?”
“许贺子的歌声,一听就能知道。”李忱说道。
“她是大唐第一歌伎,可我来长安这么久,怎么一直都没有见到过呢。”苏荷又道。
“她与平康坊那些歌妓不一样,是教坊的内人,她的音喉只供皇室。”李忱回道。
苏荷听着这天籁之声,陶醉其中,“我还从来没有听过这样柔和纯净的歌声,你们李家真是小气,许贺子只供奉皇家,简直是暴殄天物。”
“…”
许贺子在听众的雀跃声中一边歌唱一边起舞,她站在高处,从那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身影。
“天呐,许贺子往这里看了。”
那是同为艺人的李十二娘,李十二娘身侧的侍婢看着许贺子投来的目光,惊讶道:“主人,许贺子在看您呢。”
“主人可是公孙大娘的嫡传弟子,舞跳得那么好,许贺子那个位置,应该是主人的才对。”
李十二娘与许贺子对视了一眼,撇头呵斥,“放肆!”
“主人…”
李十二娘将目光挪回花车上,眼里并没有羡慕,“你们只看到了舞台上的无限风光,却不知道困于笼中永远失去自由的滋味。”
作者有话说:
外教坊的宜春院位于太极宫之东的东宫(太子居所)还有一座内教坊在大明宫内,许贺子是在开皇末年被召入宫的。
第63章 长恨歌(十七)
夜宴即将开始, 右相李甫乘坐着奢华的马车从平康坊出来。
一出坊便碰到了许贺子的花车队伍,横街也被堵得水泄不通,马车根本无法通行。
“阿郎, 前面是许贺子前往兴庆宫献唱的花车, 围观的人太多了,挡住了去路。”车夫回头看着车厢说道。
李甫坐在车内, 将手中的杯子砸向案桌,“不过是一个歌妓, 也敢拦老夫的车架。”
“卫兵!”
“在!”
一群护卫手持棍棒上前驱赶,遇到不服的便拳脚相向,很快就在围堵的人群中清出了一条大道。
一声声惨烈的叫喊, 打断了许贺子的歌声, “怎么回事?”
“永新娘子,是右相的车架, 在驱赶观众。”击鼓的乐人提醒道。
许贺子扭头,便瞧见中书令李甫的车架正缓缓经过,而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歌迷遭受拳脚。
长街经过的权贵很多, 但像李甫这样蛮横的却很少, 就连御史大夫王珙都是许贺子的歌迷, 而李甫是宗室子弟,出身高贵, 一向看不起风俗女子。
此举引起了许贺子的不满, 长安城上元节之夜拥堵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即便没有许贺子, 这条长街也是如此, 而那些遭受拳脚的皆是无辜之人。
“这样的人, 凭什么可以为相, 总领百官。”许贺子不满道,“他的行径如此明显,圣人却仍旧放任,我看,是昏了头。”
“娘子。”身侧几个乐人听着惊恐万分,“这种话可不兴说。”
“不兴说?”许贺子冷笑一声,“等什么时候可以说了,恐怕这个国家,也快要亡了吧。”
几人又是一惊,许贺子自开元年间被召入教坊后,就与民间彻底脱离了,唯有每年上元节,能够出现在长安城中演唱,因此才会遭到歌迷的热情围观。
街中陷入一片混乱后,金吾卫才开始出来维持秩序,但维护的却是李甫。
李忱掀开车帘,看着街道中场景,那些遭到殴打的百姓,只能拖着伤痛的身体自行去看诊。
“这样的人,也配做宰相吗?”苏荷看着李忱说道,“这些百姓不过是因为追捧许贺子,他明明可以绕道过去,为什么要动手打人,难道因为那些人是平民,就可以随意欺压吗?”
苏荷想要下车帮扶那些受伤的百姓,被李忱拦住,这样的事,她见得太多了,并不能顾及所有,“夜宴快要开始了。”
李甫权倾朝野,李忱并不想过早就暴露自己,从而得罪他,于是吩咐车夫随行在后面,度过这闹市区。
苏荷并没有强横下车,她知道李忱有所顾忌,心中的不满,也只能通过说话来宣泄,“皇帝内用奸相,外用胡将,天下人都能看明白,这不是明智的做法,怎么皇帝自己就看不清楚呢?”
李忱静坐在车内,“闭着眼睛,又怎能看清呢。”
穿过嘈杂的人群后,马车跟随在李甫的车架后面,一路向东行驶。
长街上的马车陆陆续续往兴庆宫赶,今日的夜宴设在兴庆宫的花萼相辉楼。
兴庆宫内,金吾卫及北衙各军士兵,身穿红色绣袍,外披金甲,列明阵仗。
而兴庆宫周围,林列着数万旗帜,花萼楼内,有数百宫女提灯静候,太常陈乐于两侧石阶底下。
其阵仗之大,如同大朝会,赴宴的官员进入兴庆宫,皆需勘验身份。
而皇帝则携张贵妃与张氏姊妹走宫城夹道入内,花萼楼前还有一座巨大的灯山照明。
官员按照级别,纷纷寻到自己的座次,只待皇帝入宴。
苏荷推着李忱出现在兴庆宫内,引来了许多人的目光,有宗室,也有朝臣与外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