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68)
“可我根本就不想娶崔氏女。”长平王说道,“我想她也一定和我一样,不想嫁给我。”
“小家伙。”孝真公主回过头,走上前将长平王身上的积雪轻轻拂去,而后抱起琴,“皇室中的婚姻,不一定要有感情,也不一定要有事实。”
长平王眨了眨眼,他盯着孝真公主的身影,踌躇不定,“可是…”
“只要能得其利,最后达到圆满,名份这种东西,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孝真公主又道。
“但它在我眼里,并不是我想要的圆满。”长平王看着孝真公主,“既然姑母有这般说辞,那您和先姑父…”
“亦不过是各取所需。”孝真公主说道,“他求功名利禄,我求自在。”
“可我什么也不求,我只…”长平王近前一步。
“淑儿。”孝真公主打断道,“你什么都好,就是在这件事上犹豫不定,不要让情感成为你的软肋。”
“这条道路上,你不会是一个人,姑母会帮你的。”孝真公主又道,抱琴欲离。
“姑母。”长平王上前,可伸出的手仅仅是与孝真公主的披帛擦过,他未能将之拦下,亦或是没有这份勇气,“姑母无非是想说,让李淑在情爱与权力之间做出选择,难道,我不能都要吗?”
“都要?”孝真公主转过身,抬头看着自己的侄儿,“等你什么时候有了足够的力量,你再来说这种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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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王府——
琴声停止后,苏荷推开房门,迎着寒风,踏雪寻梅。
见李忱的屋里还亮着灯,苏荷便走上台阶,伸出手轻轻敲了敲门。
“谁?”屋内响起了警惕声。
“我,苏荷。”苏荷回道。
“门未上锁,我行动不便,七娘请进来吧。”李忱道。
苏荷推门入内,发现李忱半夜还在练字,书桌上还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字帖。
“你一个人要修习这么多书法吗?”苏荷说道。
“哦,闲来无聊,随便写写的。”李忱回道。
“随便写写?”苏荷拿起几张写满了大字的宣纸,“雍王这字,可不像是随便呢,这么多名帖,若是仿人字迹,都能做到以假乱真吧。”
李忱覆手轻轻咳嗽了几声,“我不像你们,我无法练习骑射,便只能终日呆在书房中,唯有书画,可以解闷。”
越缺失越渴望,苏荷自然明白李忱所思,“术业有专攻,也并非要做到文武双全,才能称为英才。”
“这是谁的字,齐整有力。”苏荷拿起一张贴又问道。
“是欧阳询的真书。”李忱看了一眼后回道。
“真书?”
“就是楷书,”李忱解释道,“楷者,法也,式也,模也。”她将笔放下,找了一本字帖递给苏荷,“不管想要练什么样的字体,都要先从楷书起,将基础扎牢,方能有所进步,观赏越好的书法,越能看出自己的不足。”
“虞世南、欧阳询…”苏荷拿的,都是名家的真迹,此外桌上还有许多当世名帖,颜真卿,张旭,“可是我都不懂呢。”
随后,苏荷看中了张旭的草书,“这些楷书都太过刻板,我看,这个比较好,行云流水,无拘无束。”
李忱见后,并不意外的笑了笑道:“这是张颠张长史的草书,阆风游云千万朵,惊龙蹴踏飞欲堕,更睹邓林花落朝,狂风乱搅何飘飘。”
“不过呢,”李忱将苏荷手里的帖子放下,“要想修习其他书法,先得把基本功学好。”
她摊开一张全新的宣纸,用镇尺压平,“七娘若是不嫌弃老师技拙,我可以教你书法。”
“还是算了吧,我怕你嫌我这握剑的手蠢笨。”苏荷说道。
“岂会。”说罢,李忱握起苏荷手,将笔塞到了她手中。
不经意的触碰间,李忱忽然有了意识,她便缩回了手,结巴道:“写…写吧。”
苏荷握着笔,犹豫的写出了几个字,苏荷也是读过书的,只不过她读的大多都是兵书,也几乎很少写字。
于是纸上出现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大黑字,既无形,也无骨,写完后,苏荷还警告李忱道:“不许笑话我。”
“你扶我站起来吧。”李忱道。
苏荷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听从李忱的话讲她从轮车上扶起。
“来,我教你。”李忱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勉强支撑着自己站立,她忽然握住苏荷握笔的手,又稍稍调整了她握笔的方式,“笔正,字才能正。”
一边落笔,一边在苏荷耳畔细细叮嘱,“字,其实能够看懂就好了,就像你上次跟我说的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不必过于追求完美,”
“其他的可以不练,但是自己名字,却不能不写好。”李忱又道。
李忱就站在自己身后,环握着自己的手,耳畔传来的声音无比的温柔,二人贴得很近,仿佛都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不知为何,苏荷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琴声停止后,苏荷鬼使神差的来到李忱的屋中,继而又在这里学起了书法,二人还靠得如此近,连心跳都不由的加快了。
“笔不要握太紧。”直到李忱开口提醒,苏荷方才回过神。
“你的老师,教人书法,都是如此教的?”苏荷问道,“还是你曾这样教过崔氏?”
李忱愣住,她撑着身体缓缓坐下,“不曾,我幼时的书法,是母亲所教,后来跟颜先生学,之后圣人又让帝师褚宏度之子,一代书画家褚廷桧做了我的老师,如今是雍王府的王傅,瑾舟学字,也只是找我要贴。”
苏荷低头看着宣纸上的字,的确是比自己写的要好看了不少,“若是男子这样做,可视为轻浮了。”
“啊…”李忱看着苏荷,“我别无他念,只是…”
“好了,我知道是我字丑,你看不下去了,所以才这样做的。”苏荷说道,“明天你不是还要去参加消寒会吗,早些休息吧。”遂从书桌前离开,二人的距离也由此拉远。
“字帖…”李忱拿起字帖。
“放你这儿吧。”苏荷推开门,回头说道,“反正它又不会跑。”
作者有话说:
风铎:风铃
其实我觉得汉唐的宫城都很壮阔,一眼望过去,会感到震撼,唐朝的大朝会在含元殿,万国朝含元,那个时候是真正的巅峰了。
故宫与之相比,还是稍微小气了一些的。
第51章 长恨歌(五)
——东宫——
李长之的死讯从宜春传来时, 太子李怏几度晕厥,朝中权贵,莫过张李, 而这二人皆为东宫敌对, 前有张国忠因记恨,而排挤东宫属官, 迫使太子怏的谋士李必辞官归隐,后李甫借良娣杜氏一案剪除东宫党羽, 如今又因卫坚案而失去了太子妃与卫氏这支重要的臂膀。
李怏只觉得东宫的天将要塌下来了一般,踌躇不安,食不知味, 整日唉声叹气, 夜不能寐,即使心里痛苦, 可在宫中却依旧要装作孝子,每日准时晨昏定省。
“殿下。”一名相貌极为丑陋的东宫宦官端来了一碗羹汤,“天寒, 冬至朝会之后, 殿下都好几天没合眼了。”
“是进忠啊。”李怏按着额头。
林进忠将羹汤奉上, “这是王良娣亲手为殿下熬煮的。”
听到是王良娣,李怏这才端起羹汤, 可又因为太烫, 而不小心弄到了手,“厮…”
“哎哟。”林进忠见后, 赶忙上前, 跪伏在太子跟前将滚烫的汤碗挪开, “小人该死。”
“寡人没事。”太子收回手说道, “进忠不必这般担忧。”
“小人知道因为卫坚案,殿下十分担忧东宫的未来。”林进忠顺势道,“如今整个东宫都倚靠着殿下,如果殿下一直这样消沉,那东宫真的就…”
李怏当然明白,但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他都毫无还手之力,父亲的做法,更深深打击了他的内心,就像废太子恒的处境,让他看不到任何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