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61)
“十七。”
原本抗拒任何人接近的李愉,起身一把抱住了太子,“阿兄,我要阿娘,阿娘…”
李怏颤抖的抬起手,抚摸着李愉的脑袋,“十七郎乖。”
“他们说我阿娘死了,所以才把我丢到阿兄这里来,”李愉抬起脑袋,不理解的问道,“阿爷为什么要杀我阿娘?”
太子李怏一时间无法做出解释,也不敢告诉李愉事情的真相,“很多事,都不像十七听到的那样。”
“可是我为什么没有见到我阿娘了?”李愉问道,他心里其实很明白,不仅是生母,就连仙居殿伺候母亲的近侍也消失不见了,“她去哪儿了?”
“十七…”
李愉一把推开兄长,“为什么你们都不肯告诉我真相,我讨厌你们。”
太子无奈,只能叹着气走出殿外,“大郎。”
“阿爷。”长平王上前。
“去请你十三叔来吧。”李怏说道,“十七的事,也只能你十三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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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仁坊·宰相崔裕宅——
中秋夜宴的前夕,周王李恬便找到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崔裕,向其禀明了自己的意思,并获得了皇帝的同意。
崔裕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言崔瑾舟刚及笄,尚需教导,将定亲之事推到天圣来年上元节后。
周王李恬答应,并表示无论多久自己都可以等,但十三皇子雍王李忱的婚事,会因为自己而耽搁,所以心中还是希望与崔家的婚事可以尽早,崔裕点头。
原本崔裕是瞒着女儿的,但没有想到周王李恬竟派周王友送来了一些王府内厨的点心,恰好被崔瑾舟的侍婢撞见。
眼见此事瞒不下去了,崔裕只好坦白,从小娇生惯养的崔瑾舟知道后,便在内院中耍起了性子。
砰!
啪!
“成婚这么大的事,阿爷连说都不与女儿说一声,就私下应了周王?”崔瑾舟将家里的古玩玉器砸了个遍。
喜好收藏的崔裕眼睁睁看着那些宝贝碎成了渣子,很是心疼,连忙将几本古籍保护了下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已及笄,也是该到出嫁的年龄了。”
“是啊,舟儿,那周王,前些日子你及笄礼时阿娘也见过了,一表人才,又是亲王,身份尊贵,他看上了你,并向圣人请求娶你做正妻,这是福分。”崔裕的夫人,郑氏也帮忙说话。
“我呸,嫁的人并非我心爱之人,这算哪门子福分?”崔瑾舟反驳道,“族中那么多叔父在朝为官,他们都有儿有女,为何不娶不嫁?偏要我。”
“周王看上的是你,又不是你那些族姊妹。”崔裕说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阿爷也知道不能儿戏,那为何又匆匆替我定下,不觉得草率吗?”崔瑾舟反问父亲,“还有阿娘,阿娘就看了那周王一眼,就觉得一表人才了?阿娘知道他什么呀,不就是皇子吗,皇子又怎么了,他又不是太子。”
“你!”崔裕赶忙上前捂住女儿的嘴,斥责道:“平日里是我给你宠坏了,竟如此口无遮拦。”
崔瑾舟掰开父亲的手,很是不悦道:“我说的是事实,周王看上的那是我吗?”
“明明他看上的是我的出身,是阿爷的相位,是清河崔氏和荥阳郑氏两大门第。”崔瑾舟虽足不出户,可对东市的说书以及朝野各种趣事十分感兴趣,常让侍婢出门探听。
崔裕叹了一口气,作为清河崔氏的嫡长,崔裕实际上是看不上周王的,奈何自己在朝为官,偏又时局动荡,“阿爷不是不知,可你的婚事总要有着落的,这京城里的世家子弟你又看不上。”
“那阿爷也不能就这样把我嫁给周王啊。”崔瑾舟说道,“如果你们非要我嫁,那还不如把我嫁给忱兄长呢。”
“胡闹!”崔裕轻斥道,“圣人已经给雍王指了一门婚事,如今雍王妃的人选已经定下,岂能轻易更改。”
“是啊,舟儿,你雍王兄长已经有正妻人选了,你就算嫁过去,也只能做妾室。”郑夫人劝道,“哪有女子放着好好的亲王元妃不做,要去做妾的。”
崔瑾舟揣起双手,不以为然,“让我嫁给周王做他的妃子,那我宁愿嫁入雍王府做阿兄的妾室。”
“你…”崔裕与妻子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这不是胡闹吗,清河崔氏的嫡长女,岂能与人为妾。”对于崔瑾舟宁做雍王妾,也不肯为周王妃的言语,郑夫人挑眉说道,“你就不怕京城中那些女眷笑话吗?”
“那又怎么了?”崔瑾舟回道,“我才不怕她们笑话呢,别看她们嫁的风光,可这都是表面,私下里,还不知道会躲在哪个地方偷哭呢,至少阿兄开怀大度,又待我极好,也没有那么多规矩束缚,人活的自在,不比这些表面虚荣好吗?”
“好像,是这个理…”崔裕逐渐被女儿说服。
郑夫人却说什么也不肯让自己的女儿做妾,她一把扯过丈夫的耳朵,“好什么好,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做妾,这是生父能干出来的事?”
“阿娘~”崔瑾舟扯着母亲的衣袖。
郑夫人也颇为无奈,“光我们同意也没用,此事你应该你去问问你阿兄,看他答不答应。”
“好。”崔瑾舟简单的收拾了一下。
崔裕本想拦着,却被妻子阻止了,他看着女儿离去的身影,“你明知道十三是不可能委屈他这个妹妹的,雍王府的婚事是降制御赐,自然也不可能退婚。”
“妾当然知道十三郎不会同意,但他一向疼爱瑾舟,若是他知道了此事,会坐视不理吗?”郑夫人有着自己的考量,“周王的意思,是请过了圣人的,所以夫君不好拒绝。”
崔裕知道妻子是在为自己打算,但他仍不同意妻子的做法,“现在时局如此紧张,右相处处针对东宫,皇子的处境比我们这些宰相好不到哪儿去,十三若插手此事,会与周王的交恶的。”
郑夫人叹气,“妾身何尝不知道,可眼下又有什么办法呢,周王是皇子,夫君不敢拒,但瑾舟那性子,夫君又不是不知道,她不想嫁,难道要硬逼着她嫁吗?”
“十三郎处境再不济,他也是圣人的儿子,是蓁蓁的儿子。”
崔裕挑眉,紧握着拳头,暗恨道:“若是没有当初之事,三娘怎会撒手人寰,我崔氏又岂会落的如此田地。”
“靠一个女人起来的门第,迟早会衰落的。”郑夫人提醒道,“崔氏与郑氏能屹立千年不倒,靠的可不是往皇帝的后宫塞女人进去。”她看着崔裕手里的书,“是夫君手中的书,是读书人的风骨。”
崔裕抱着手中的书,“如今朝中,尽是张李党人,哪还有文人风骨可言。”
“总会有的。”郑夫人安慰道,“妾倒是觉得,东宫太子怯懦无用,余下皇子各怀鬼胎,唯有雍王,能看出来有明君的影子,且不似表面一般仁义,这恰恰是帝王所需,仁可以驭心,狠可以摄人。”
“你能看出来,难道圣人看不出来吗?”崔裕说道,“可那又能怎样呢,当年的大皇子,仁孝聪慧,可仅是狩猎伤了半边脸就无缘储君之位,英年早逝,更何况十三还是残废之躯,坐立都要靠人搀扶。”
郑夫人对李忱的身体,也觉得很是惋惜,“罢了,咱们还是管好当下,怎么将这门亲事,委婉的推了吧。”
崔裕长叹一口气,抬头看着南方,“不能得罪周王,崔家想退婚,就要看十三,有没有万全之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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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王府——
“郎君,长平王来了。”文喜入内道。
“长平王?”这次长平王李淑突然到访,这是她没有预料的,“让他进来。”
长平王李淑脱去乌靴踏入李忱的书房,文喜则把守在门外,将打开的门扇重新拉拢。
无聊之余,文喜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倚靠着红漆大柱擦拭自己的佩刀,手中一个没拿稳,擦拭的白布掉了下来,掉到了皮靴的筒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