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6)

作者:于欢

苏荷走到兄长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还伸手摸了摸他的衣袖,“阿兄身上的这件袍子好生精致。”

“哦,是宅里新来的一位姓秦的绣娘做的,据说她曾在宫里侍奉过娘子。”兄长回道。

“翁翁,能否给我也做一件和兄长一样的袍子。”苏荷拽着外祖父的衣袖撒娇道,“七娘看着,实在喜欢的紧。”

“你呀,还和从前一样,喜爱男子着装。”兄长摇头道。

苏荷做了个鬼脸,解释道:“男子袍服简易,也便于骑马,不像这襦裙,碍手碍脚的。”

“什么碍手碍脚,那叫端庄,是礼仪。”兄长道。

“好了好了,”曾文甫拍了拍外孙的手背,对着下人吩咐道:“来人,去将秦娘子唤来。”

“喏。”下人叉手应道。

苏荷便歪头靠在外祖父肩膀上,眯眼笑道:“还是翁翁最疼我。”

——城西——

屠工带着二人来到城西郊外,秦娘子就住在一间由篱笆围住的草舍中。

“秦娘子,秦娘子,有…”屠工推开门,便被眼前一幕吓到了,“哎呀,你这又是何苦呢。”

“文喜,快,救人。”李忱连忙道。

推开门后,他们发现秦氏竟吊在房梁下自寻短见,文喜一个箭步,用袖中的暗器割断了白绫,随后将秦氏抱下,“郎君,还有气儿。”

李忱推着轮车,只见她在秦氏几个穴口按了按,随后掐住人中,没过多久,秦氏便大喘着气醒了过来。

醒来后大哭道:“救我作甚,我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屠工叹了一口气,厉声数落她道:“人已经没了,死能解决什么,难道你是为了儿子才活着的?”

“可我活着,又还不回我儿的命,也无处申冤。”秦氏嚎啕大哭道。

听着秦氏的话,李忱便问道:“秦娘子如此想不开,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屠工背转过身,秦氏擦着泪眼道:“两年前,九原县来了一个纨绔,出身名门,可他生性残暴,喜好男色,前不久,他看上了奴家的儿子,想要带回家去做娈童,我不肯,他便派人强行掳走,几天后,他们告诉我,我儿忍受不了屈辱,自缢身亡了,他才十岁啊,怎会自缢呢。”

“遇到这种事,家里的男主人呢?”文喜问道。

听到问话,秦氏再次大哭了起来,哽咽着说道:“奴家本长安人士,有些积蓄在身,奈何遇人不淑,孩子的父亲好博戏,不仅输光了积蓄,还被人告发,几年前就死了,为逃避追债,奴家便带着年幼的儿子来到了这九原县,靠着给富贵人家织布为生,日子还算过得去,谁知…”

“出了这样的命案,九原县的县令难道不管吗?”文喜问道。

“长安…”李忱喃喃自语。

“哼!”屠工冷哼了一声,“县令是个软骨头,欺软怕硬。”

秦氏又道:“奴家原先告过,可是县衙的仵作说我儿是自缢身亡,县令便判了他无罪,当地熟悉律法的讼师也不肯出面,还告诉奴家,就算告到长安去,也没有用。”

“那人什么来头?”文喜很是吃惊,便问道。

“那人姓崔,是清河崔氏出身。”屠工回道,“九原县这样的小地方,谁敢与清河崔氏作对啊。”

听到是清河崔氏,李忱皱起了眉头,“清河崔氏的子弟,怎么会到九原县来?”

“据说是因生性顽劣,所以被族人遣送到这儿来养性了。”屠工道。

李忱看着秦氏,思索再三后问道:“令郎的尸骸可还在。”

秦氏抹着泪,“昨日李郎帮衬着下葬了,就埋这在后山之中。”她口中的李郎便是屠工。

“某能否查验令郎的伤?”李忱问道。

“人都埋了,还要作甚?”秦氏稍显不悦。

“某可以替您申辩冤情。”李忱解释道,“但某需要验令郎的伤,作为呈堂证供来翻案。”

“你?”秦氏发出了质疑,“那可是清河崔氏。”

“我也姓崔。”李忱道,“也是清河崔氏子弟。”随后深表歉意道:“族中出了这样的人,是族内之失,某给您赔罪。”

“就算你是崔氏子弟,那厮身旁还有个狡猾奸诈的讼师,专替他处理这种案子,自从来到九原县,他手上还有好几条命案,却从未败过。”屠夫道。

“是讼师厉害,还是清河崔氏的背景强大,某想,大家应该心知肚明。”李忱道,“公堂辩论,比的是一个理字,证据、心眼、口舌、城府,某虽双腿残废,却有三寸不烂之舌可以为秦娘子一试,某可以向您保证,只赢不输。”

“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什么会帮我?”秦氏十分警惕。

李忱便道:“待申冤还证公道后,某想秦娘子帮个忙。”

“什么忙?”秦氏道。

“到时候秦娘子自然会知道,”李忱道,旋即抬起手,“某可以保证,绝非伤天害理之事。”

“秦娘子,我家郎君自长安专呈而来,为的就是您。”文喜道。

秦氏仔细打量着李忱,无论气质还是谈吐,都非寻常人能比,她看着李忱的双腿,忽然眼睛一瞪,随后起身道:“小郎君请随奴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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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

曾文甫一家正在用膳,苏荷看见有桌子空着,便询问道:“翁翁,舅父呢?”

“父亲去了长安,可能要到祖父生辰时才会赶回来。”苏荷的兄长曾庆说道。

“阿郎,郎君…”下人气喘吁吁的跑进庭院大喊。

“启禀阿郎,秦娘子,秦娘子她来不了了。”脸上写满了着急,“适才奴去城西请秦娘子,发现她在屋舍的房梁搭了一块白绫想要自缢,奴一番苦劝后,方才作罢,但仍不肯同奴回主家,恐奴一走,那秦娘子又要寻短。”

听到下人的话,只有苏荷感到惊慌,而曾文甫与孙子曾庆的脸色却十分平常。

“哎。”曾文甫叹了一口气,“都是命啊。”

“救人呀。”苏荷从座上站起,见外祖父与兄长无动于衷,“秦娘子不是家里的绣娘么,阿兄和翁翁怎么…”

“求死之人,如何能救?”曾文甫罢了罢手道,“吃饭吧。”

“不,”见外祖父与表兄坐视不理,苏荷反驳道,“就算希望渺茫,也要不遗余力的尝试,见死不救,我做不到。”

作者有话说:

七娘是那种性格豪爽,爱憎分明,没啥心眼子的人,当然,武力值高。

再瞧瞧李忱,八百个心眼子还算少了。

一般来说,身体有重大残疾的皇子,会排除在储君的择选人员之外,不过也有例外,明仁宗与清文宗。

第5章 朔方行(五)

秦娘子与李屠工带着他们来到后山,孩子就葬在阴山脚下的黄土里。

开挖前,秦娘子带了祭品,在坟前烧了些冥纸,恸哭道:“儿呀,莫怪阿娘扰,今日遇到贵人,阿娘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随后,李屠工抡起锄头,用了足足一炷香的时辰废了好大劲才将厚厚的土堆刨开。

即将挖到棺椁时,李屠工便换成了手刨,没过多久,一个完整的棺椁就呈现在眼前,李屠工与文喜合力将棺椁抬了出来。

一股尸体的腐臭味儿瞬间溢出,秦娘子扑倒在棺椁上伤心欲绝,“我的儿啊…”

“秦娘~”李屠工蹲下来轻声安抚道。

秦娘子这才忍住了泪水退到一边,李屠工便用锄头将棺椁上的铁定一一撬开。

开棺后,腐臭味越加的浓了,李忱闻着差点吐了出来,随后还是强忍着不适上前。

那不满十岁的孩子穿着干净平整的衣裳静静躺在棺椁内,因是在夏日,所以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好在他们来的早,尸身还保持着完整,上面的伤也清晰可见。

李忱从袖子内抽出手,文喜皱起眉头抬手拦道:“郎君,这…”

李忱摇了摇头,“无妨的,拿纸笔记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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