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56)
苏荷便帮她挂到了衣架上,随后走到镜台前坐下,对着镜子将耳坠与发簪取下,随着发簪被一一拔下,长至腰下的青丝便顺着肩颈散开。
临到要解衣时,她忽然楞了,毕竟李忱与她相识并不算久,与自幼一起长大的青袖还是有区别的。
但自己的话又已经说出去了,这时候反倒是自己扭捏了起来。
李忱坐在榻上,看着对镜坐立的苏荷楞了神,苏荷解下外衣,只留了一件单衣在身上。
“你会挽发吗?”李忱问道。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苏荷说道,“我又不是宫里的娘子,梳洗打扮都有人伺候。”
李忱遂将脑后幞头系的结解开,又将缠发的簪子拔出。
青丝如墨一般散开,就连苏荷回头时都看惊了,只不过李忱的样貌应该更像老皇帝一些,棱角分明,眉眼中带着英气,“怪不得他们都说,这天下间真正好看之人,皆是雌雄莫辨。”只是可惜了李忱,生得如此好的一副相貌,双腿却无法行走。
“你的腿。”苏荷看着李忱的双腿,随后在她膝前蹲下查看,“我可以看看吗?”
作为李忱的痛处,她连医者都不曾让其近身,“圣人请过启玄子为我诊治,但仍然没有用。”
苏荷便伸出手触摸,感受着腿上的筋骨,“我虽不懂岐黄之术,可也随父亲在军中呆过一段时间,军中每日校练,伤到筋骨无法动弹的士卒也有不少。”
苏荷并没有摸出什么异样,但李忱腿上的温度明显比身体上的低很多,则说明血液并不通畅,但又未发生萎缩与糜烂,“好生奇怪。”苏荷说道,“寒气入体为什么会在腿上…”
“好了。”李忱抓住她的手腕,脸色变得阴沉。
苏荷见状,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抱歉,我只是想帮你看看。”
李忱拽着被子躺至榻上,往靠墙的一边挪着,苏荷只好不再多问,她并不知道,今夜在太液池,李忱想起了落水之前的一些往事,原本健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忽然一夜间失去了所有,这种落差,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够明白。
苏荷将灯烛挑灭,在李忱身侧睡下,她明白即使是装着一副坚硬的壳子,但她内心依然是脆弱的。
窗外,乌云渐渐爬向明月,光照变暗,又随着风的吹散,慢慢恢复。
“阿兄,不要,阿兄…”
“不要离开我,阿娘,阿娘…”
苏荷被李忱的梦话惊醒,同时自己的手也被她紧紧的攥住,无法脱离。
苏荷只好侧身爬起,月光透进窗子,她看到李忱的额头上布满了汗水,神情紧绷,嘴里不停的念着什么。
“十三郎?”苏荷害怕自己用力剥离会伤到李忱,便任由她拽着,同是自幼丧母,因此她能够体会李忱对于生母的思念。
“不要杀我…不要…”
李忱忽然抬起手,将苏荷整个人都拽了下来,二人隔着一床薄薄的被褥,紧紧贴在了一起。
明明是两个女子,气氛却有些怪异,苏荷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也加快了许多,今夜月色明亮,使得屋内就像掌了灯烛一般,她们靠得极近,脸与脸之间,仅一拳之隔,李忱的容颜清晰可见。
苏荷的内心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连她自己都很诧异,李忱的眼角忽然流出了泪水,苏荷下意识的伸出手,替她擦拭眼泪。
“不要…”
她小心翼翼的挪动身子,在她的身侧躺下,同时轻轻拍打着她身上的被褥安抚道:“没事的,没事的,都过去了。”
在苏荷的安抚下,渐渐的,李忱平静了下来,紧绷的神情也慢慢放松了下来,最后只剩轻微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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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大明宫·仙居殿——
仙居殿居住着十七皇子李愉与其生母昭仪徐氏,清晨一大早,徐昭仪便将李愉送去了弘文馆学习。
李愉尚未年满十四,但因聪慧,十岁之龄就将小学读通,皇帝便破格让他入弘文馆与一众兄长受学。
“阿娘,儿去上课了。”去弘文馆前,李愉还不忘向母亲请安。
“路上慢些,莫要与你那些兄长争抢。”徐昭仪叮嘱道。
“儿子记下了。”
送走李愉后,徐昭仪问道左右,“有什么消息吗?”
“圣人昨夜喝醉后被冯监扶回了紫宸殿,张贵妃并没有陪同,早上也没有承欢殿的动静。”侍奉的宫人回道。
“看好承欢殿的动作。”徐昭仪道,“吾要去见圣人。”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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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的寝殿中,头昏脑涨的皇帝才刚睡醒,一醒来便询问张贵妃。
然他并没有等到张贵妃,“启禀圣人,徐昭仪求见。”冯力将珠宝装入蹀躞带上挎着的钱袋中,入内奏道。
“徐昭仪?”正在更衣皇帝打着哈,仍问道:“张贵妃呢?”
“圣人,徐昭仪有要事要禀报。”冯力又道。
“让她进来。”皇帝这才松了口。
徐昭仪端庄的跨入殿中,于屏风前拜伏,“妾身叩见陛下。”
穿好袍服的皇帝走出屏风,他拽着腰间的革带,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徐氏,想了想李愉后,上前亲自将其扶起,“汝有何事?”
徐氏为才人时,也是凭借姿色被皇帝看中,而今年过三十,仍风韵犹存。
为见皇帝,徐昭仪还精心打扮了一番,坦领露出的饱满肌肤,让皇帝直勾眼,虽有宠幸之意,却害怕承欢殿的人突然出现而不敢表露。
“圣人,昨夜中秋,妾在太液池旁,看见了蓬莱山的一缕风光。”徐昭仪说道。
作者有话说:
苏荷:“雍王像个小娇妻是怎么回事…”
李忱拿笔画了一个大大的一字。
第42章 秋风赋(二十八)
——长乐坊——
刑部尚书卫坚与河西节度使皇甫明在长乐坊的酒楼畅饮了一夜, 醉宿酒楼,等到第二日醒来,二人拜别将要离开时, 酒楼却被官兵团团围住了。
围他们的正是御史台的御史, 卫坚走出酒楼,指着御史大夫王珙说道:“王珙, 你什么意思?”
“卫坚,你身为朝官, 竟敢与边将私会,是想密谋造反吗?”御史大夫王珙说道。
卫坚挑起眉头,“皇甫明乃我兄, 我兄弟二人对大唐与圣人忠心耿耿, 岂是你能污蔑的?”
皇甫明预感到了事态的严重,将卫坚扯到身后, 走上前拱手道:“不知王大夫有何证据?”
“夜下私会就是证据。”王珙道。
“我皇甫明抗击吐蕃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唐边患不断, 尔等有今日的安宁, 皆是边镇将士用血汗换来的, 为一方安宁,我数年不曾归家, 如今蒙圣恩入朝, 与亲族友人叙旧,竟被你们污蔑成造反, ”皇甫明盯着王珙道, “尔等就不怕遭受天谴吗?”
“圣人召你入朝, 是为嘉奖, 而不是让你与朝官在酒楼内私会。”王珙骑在马上,趾高气昂道,“难道你不知道卫坚是内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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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紫宸殿——
“风光?”皇帝摸着长须不解。
“妾看到了张贵妃,还有雍王。”徐昭仪坐在皇帝身旁说道,“二人举止亲密,毫不顾忌旁人…”
“够了!”没有想到徐昭仪的告密却引来了皇帝的勃然大怒,原先的好感尽散,他将徐昭仪重重拽倒在地。
“圣人,”面对刚还柔情万千的皇帝,如今却态度大变,不明所以的徐昭仪爬到皇帝跟前,“妾说的句句属实,当时还有其他宫人也看见了,张贵妃身为内命妇与雍王私通,败坏内廷风气…”
“贱人!”皇帝盛怒,恶狠狠的抓着徐氏,“贵妃尽心尽力的侍奉朕,而你们却因为争宠,无法容忍她而诬陷,真是该死。”
“圣人,圣人,”徐昭仪拽着皇帝的裤腿,“圣人明鉴,张氏与皇子私会,妾说的句句属实,圣人若是不信,可以拷问承欢殿的宫人,还有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