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240)
“好好的局面,就因为天子与奸相的胡乱指挥,导致河北与长安,东西两地失利。”
“如今是有家不能回,只能躲在这不受战火侵袭的姑苏城内,苟且偷安。”
“懿孙。”半醉的友人,踉踉跄跄走出船屋,手中还拿着一壶酒,“怎一个人坐在船头。”
张懿孙靠在船上,明月皎皎,与灯火交相辉映,照在了他沧桑的脸上。
船儿顺着流水游入太湖,恰逢寒山寺内的钟声响起。
咚!——
“长安,已经离我们远去了。”张懿孙忽然说道,他抬起手,接过一片开始泛红的枫叶,寒风呼啸,“秋已尽,只有这太湖里的月,还是如此明亮,一年了,仍不见故国明月,客子归家。”
“懿孙…”
张懿孙满脸的忧愁,他看着眼前的景色,潸然泪下。
钟声在耳畔响起,他明白自己虽偷得安宁,但明月之下的故国,却是战火纷飞,天子不知所踪,百姓流离失所。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诗词悲凉,诵声凄凄,连这客船都满载思绪。
“月落乌啼霜满天…”友人顺着张懿孙的歌声复诵,“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月落乌啼、霜天寒夜、江枫渔火、孤舟客子,妙哉,妙哉啊。”
船内的一众文人听到这凄凉的诗歌,也都陷入了思念故国的悲痛之中。
“这诗好啊。”
“从今往后,恐怕这寒山寺,就要因为懿孙兄而出名了。”
“不知懿孙此诗题名?”众人同时看向张懿孙。
“《枫桥夜泊》”
作者有话说:
《凝碧池》原名为《菩提寺禁裴迪来相看》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僚何日更朝天,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为王维被禁洛阳时所作。
菩提寺在长安,洛阳只有菩施寺,所以应该是笔误。
枫桥夜泊的作者是唐代诗人张继,作于安史之乱之后,途径寒山寺有感而发。
同一时期还有杜甫、王昌龄,杜甫跑掉了,还去见了肃宗,但是因为有朋友投敌,没有受到重用,最后是穷困死的。
王昌龄就更惨了,因为官小,在逃亡途中被唐官杀了。
第177章 平胡曲(十一)
——洛阳·地牢——
叛军在声色犬马之中尽兴后, 李忱便被重新押回了地牢。
哒哒哒——
狱卒走后,又来了一阵脚步声,越逼越近, 最后在一间囚牢前停下。
此时的李忱, 盘团坐在甘草上,闭目养神。
“被杀的那个乐工, 我已经差人好好埋葬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很抱歉。”来的是一名女子,她的眼里闪烁着内疚,“阿爷与那些人, 很欣赏你的才华。”除了内疚外, 那双盯着李忱的眸子,也透着一丝丝的欣赏。
“欣赏?”李忱睁开眼, “我想,没有人会将羞辱当做是欣赏吧。”
“你父亲利用我来羞辱李唐的失败,利用我来炫耀他的成功, 如今利用完了, 我这个前朝皇子, 就该死去了。”李忱冷笑了一声。
“不。”陆庆芸听到李忱的话,心中一震, 她走近一步, 看着李忱的背影,“不会的, 阿爷答应过我, 不会杀你。”
“公主。”李忱侧头, “疼爱并非权力, 亦无法阻止权力,这世间,唯有掌握在自己手中旗鼓相当的权力,才能够与之抗衡。”
“当你有了足够的力量,你才能够救下你想救的人。”李忱又道,“公主可以当做这是敌国皇子的教唆,而后置之不闻,但,忱想提醒的是,永远不要沉溺于君王之爱中,权力会让人变得冷血,至亲无外乎。”
陆庆芸低头沉默了许久,她看着李忱,本欲开口,却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安国公主?”中书侍郎高上看着阴暗地牢内的身影,一脸震惊。
“高先生。”见到身穿紫袍的宰相,陆庆芸也十分诧异,她忽然想到高上与颜庄都是父亲的军师,而且父亲对于高上更为信任与倚重,于是下意识的阻拦道,“先生来此作何,是陛下的旨意么?”
高上没有说话,陆庆芸遂挑眉,“陛下要杀李忱?”
“公主,不是陛下的旨意。”高上说道,“昏君携诸子逃离,却独留雍王在京,这怎么样都说不过去吧。”
“先生是怀疑此人故意设下圈套,引诱我军吗?”害怕高上图谋不轨的陆庆芸,并没有要让开的意思,“羊入虎口,什么样的计策,需要冒这样的风险,不惜以性命为代价。”
“什么样的计策?”高上抬眼,“就凭晋王捕获了他而未杀之,可见他的能力,绝不一般。”
“公主,大燕刚立国,虽取两京,但北有朔方,西有安西,东有江南,”提到江南时,高上特意看了一眼李忱,“天下始终未定,任何可疑之事,与可疑之人,都不能轻易放过。”
“父兄所做的羞辱已经足够多了。”陆庆芸说道,“大燕能否取得天下,与一个困在囚笼里的人有何干系,赶尽杀绝,只会让我们丢失民心,昨夜凝碧池过后,今日便有北唐旧臣逃离长安,这难道还不够警醒吗,他曾对中原的百姓有恩,你们杀了他,只会激怒百姓。”
高上被陆庆芸的一番话所惊,但很可惜的是,陆庆芸只是公主,而公主在他们眼里,是注定无法继承皇权的。
“公主。”李忱从背后喊道,“我想,这位高侍郎,应当有很多疑惑要问吧,既不是皇命,那他就不敢杀我。”
陆庆芸犹豫了一会儿,回头看了一眼后,警告道:“如果这个人死了,那么高侍郎,也别想活着离开洛阳,我说到做到。”
高上弓着腰,叉手目送陆庆芸离开,地牢重归宁静,此处只关押着李忱一人,外面则有重兵看守着。
“高,不为。”
高上忽然一瞪,他看着李忱,匪夷所思道:“你怎知我的原名?”
“高不为宁当举事而死,终不能咬草根以求活耳!”李忱睁眼说道,“侍郎可还耳熟?”
高上再次瞪眼,“这是我贫贱时曾说过的话。”
“我猜,你来到这儿,是因为我手中的这块玉吧?”李忱将玉佩拿出,置于高上眼前。
“赵公的玉,怎会在你手中。”高上挑眉道。
“你说呢,寡人是国朝的亲王。”李忱气定神闲,虽困于牢中,却仍然让高上感到一丝阴寒。
“赵公在生前,选了你?”高上半眯双眼。
“高上,你自幼困苦,是李唐的宗室大臣,怀州刺史,助钱三万,将你送入京师,拜入赵公门下,赵公为你引荐,这才让你有了入仕的机会,你官拜左领军仓曹参军同正员之后,与范阳节度使陆善相识,佐其左右。”
“然,你得胡贼亲厚,却忘了当初的提携之恩,做了敌寇的入幕之宾,而今,你换来了什么?”李忱质问道,“你以汉臣之身,侍胡人夺得汉人的天下,那胡人可会感恩?”
“不,他们得胜后,只会卸磨杀驴罢了。”李忱又道,“世人只知诸葛孔明空城计之妙,却不知司马懿心思之深。”
“狡兔死,走狗当何如之?”
“汉家亡,你等汉人,当何如之?”
“昨日种种,难道还不足够让你等醒来吗?”
李忱的三问,直入人心,让高上想起了这一年当中的遭遇。
陆善虽与他亲厚,却改不了暴虐的脾性,起事以来,稍有不慎,左右就会遭到囚禁与打骂。
如上次河北的失利,陆善将失败的怒火迁至辅佐他起义的高颜二人身上,不仅降罪停职,还出手打骂,将他们软禁了起来。
自己身上所受的鞭刑虽已痊愈,但那道疤痕却是永远留了下来,如同心中,芥蒂若生,疑心便永难消除。
“我…”高上倒退了几步,他看着李忱,陷入了苦思,“恩师生前,为避嫌,从不与皇子亲善,国子监曾有监生在入仕前询问过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