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146)
“放肆!”皇帝轻斥。
“王妃的父亲只是九原郡守,朔方自有节度使统辖。”李忱说道。“况且东北三镇,还有圣人最信赖的义子镇守,圣人怕什么呢?”
皇帝的脸色变得极为难堪,如今只要是父子对峙,李忱的态度便一直都是如此,话中带着刺。
“臣就算有心,却也没有这个力。”李忱又道,“这一点,圣人是最清楚的。”
“好。”皇帝道,“既然你想滚,那就滚吧,滚出长安。”
听到皇帝松口,李忱旋即叩谢,“臣,遵旨。”
苏荷扶起李忱,从含凉殿退出,却在门口撞见了正要进殿的张贵妃。
“贵妃娘子。”夫妻二人共同行礼。
张贵妃便也回礼,“雍王。”
张贵妃带着虫娘找皇帝,碰巧遇到了可以画纸鸢的人,“虫娘,这是你的十三兄长与嫂嫂,你十三兄长可是最擅笔墨的,一定能给你画一个全长安最好看的纸鸢。”
李忱没有见过虫娘,但是知道皇帝有一个与胡人混血的女儿,但由于不得皇帝喜欢,便很少出现在人前。
虫娘看着李忱,眼里并没有胆怯,她走上前福身道:“虫娘见过兄长。”
“虫娘?”李忱皱着眉头,因为这个名字,在文人眼中是歌伎舞女的别称。
虫娘微笑着点头,天真的问道:“阿兄为什么坐在车上呀?”
第一次见面,李忱的温文尔雅,使得虫娘愿意亲近。
李忱摸了摸她的头,亲切的回道:“阿兄摔伤了腿,所以只能坐在车上。”
虫娘看着李忱,于是伸手在掌心处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腿说道:“每次虫娘摔伤了,娘都是这样替我捂住,很快就好了,阿兄也一定能够好起来的。”
虫娘的举动,却让李忱十分的心酸,因为这便意味着,被皇帝冷落的母女二人,在受伤或生病之时,无法得到及时的诊治与药品。
但孩童的天真与心善也让李忱十分触动,“虫娘想要纸鸢吗?”
虫娘点头,捏着小手,眼巴巴的望着兄长,“虫娘的纸鸢刚刚飞走了。”
“好,阿兄一会儿给你画一个。”李忱摸着她的小脑袋说道。
“虫娘,走吧,我带你去找阿爷。”而后张贵妃便将虫娘带进了含凉殿。
此时殿内的皇帝刚将李忱赶走,怒气未消。
“三郎。”张贵妃牵着虫娘入殿,“可是又有人惹三郎生气了?”
皇帝撑着头,问道:“朕用陆善,难道错了吗?”
“陆善?”张贵妃装作一副不懂的样子。
皇帝抬头看了一眼,“人人都在劝朕。”
“陆善是什么样的人,天底下还有谁会比三郎更了解呢?”张贵妃说道。
“陆善为朕戍边十余年,使东北再无忧患。”就是因为所有人都在提醒皇帝,重用陆善是错误的选择,才让皇帝越来越偏激,“而朝中这些文臣,除了嚼舌根,争抢权力,其他的什么也不会。”
等张贵妃走近后,虫娘见到坐榻上老态龙钟的皇帝却害怕了起来,她躲在张贵妃腿后,抓着张贵妃的裙摆,探出半个小脑袋。
“她是谁?”皇帝看着虫娘。
“三郎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记得了吗?”张贵妃牵着虫娘说道。
皇帝看着虫娘的样貌,以及年龄,挑眉道:“虫娘?”
张贵妃蹲下身子,“虫娘,这就是你的阿爷,大唐的圣人。”
虫娘看着与记忆里不一样的父亲,与母亲所说的形象也完全不同,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身上的黄袍衫与折上头巾以及腰间的九环带,是天子装束。
而她的父亲是天子,这是她对父亲的唯一记忆,虫娘想起了母亲的教导,走到御前跪伏行礼,“虫娘拜见阿爷。”
皇帝见到女儿,却没有表现得欣喜,“你怎把她带来了?”
“路上碰见的。”张贵妃道。
皇帝吩咐左右宦官,“带她回生母哪里去吧。”
“喏。”
宦官上前扶起虫娘,皇帝随后又指了指桌案上吃剩下的荔枝,“一并拿过去。”
“喏。”
宦官将荔枝给了虫娘,虫娘抱着很少见到的荔枝,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天真的看着父亲,以为是父亲的关怀,于是开心的笑道:“阿爷给虫娘的吗?”
皇帝点头,“回你母亲哪里去吧。”
虫娘离去后,尚食局的人又进了一盘新鲜的荔枝放在了张贵妃桌前。
“虫娘只是孩子。”张贵妃看着皇帝说道,“圣人如此冷落,她们母子的处境,竟连内侍省的宦官都不如。”
皇帝却不予理会,“太史局曾算过命,那孩子会招来祸患。”
“太史局?”张贵妃心中冷笑,“太史令是人而非神,既都是凡人,又怎能推测出天命,”她又上前抓着皇帝的胳膊劝阻,“若只因太史局的一句话就让圣人如此,将来那孩子若知道了,会如何伤心。”
皇帝看了一眼张贵妃,张贵妃又道:“圣人的子嗣,也是妾的孩子。”
“你呀,”皇帝拍了拍张贵妃的手,“内宫的所有人和事,朕都交给你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关于她们母女。”
作者有话说:
第106章 长恨歌(六十)
——大明宫·清晖阁——
皇帝独宠张贵妃, 家宴自然少不了张氏三姊妹,右相张国忠更是携子赴宴。
很快,清晖阁内就已经聚满了人, 紫朱绿青混杂在一起, 诸王公主围在一起聊着宫外趣事,后妃的座次离御座较近, 议论的则是皇子女的教养之事,继雍王之后, 内廷中又有不少皇子女已近成年之龄了。
每逢宫宴,张氏三姊妹几乎都在,其在宫中的地位, 仅次皇帝与张贵妃, 后宫妃嫔见三姊妹入阁,无不起身相迎, 纷纷巴结与讨好,有广平公主与驸马的前车之鉴,就连皇子公主也不敢招惹张家。
张氏三姊妹入内后, 张国忠带着次子也来到了清晖阁。
一时间, 聚集在一起的皇子公主, 以及驸马纷纷看向张国忠,大多都是极不情愿的拱手行礼, “右相。”
位极人臣所受到的尊敬, 就连这些皇子公主也不敢不敬,这极大的满足了张国忠的虚荣。
张国忠朝太子李怏与诸王叉手回礼, “见过太子殿下、吴王、雍王、长平王…”
后妃们将目光锁在了张国忠身后的次子, 鸿胪卿张珀身上。
张珀随父入阁, 向诸王公主以及后妃一一行礼, 与市井出身的父亲不同,饱读诗书的张珀温文尔雅,讨得一众后妃与已出阁的公主欢心。
“听闻鸿胪卿早已及冠,却一直没有娶妻。”有年长诞育了宗室出女的公主问道。
“回公主,珀受皇恩,担任要职,与诸国邦交,自以国事为先,不敢求私。”张珀回道。
“看来鸿胪卿立业的心思,可远比成家重呢。”几位公主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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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液池畔,李忱并没有着急入阁,而是向宦官要来了纸笔绘制风筝。
很快,一只飞燕就画好了,虫娘抱着一盘荔枝来到池畔,苏荷将风筝拿到她的跟前,“虫娘,你看这是什么?”
“哇,是纸鸢。”虫娘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放下荔枝,喜出望外道,“阿娘,是新的纸鸢。”
虫娘接过新风筝,高兴的跑到母亲身旁,胡姬瞧了一眼,领着虫娘向李忱与苏荷道谢,“雍王,王妃,虫娘这孩子顽皮,怎敢劳烦雍王为她亲自画纸鸢呢。”
李忱推着轮车靠近,“没什么,虫娘是我的妹妹,况且也是我答应要给她画纸鸢的,既然答应了,就要一定会做到。”随后她慈爱的摸了摸虫娘的头,“要做一个守信用的人,是不是?”
虫娘拿着风筝,笑眯眯的点点头,她走到胡姬跟前拿起荔枝,将连自己都舍不得吃的荔枝分给了李忱与苏荷,“阿兄,这是阿爷给虫娘的荔枝,给。”